更新时间:2017-11-08

即将成人:《即将成人》，可以多得的当代性少数群体小品

(全文无重要情节剧透)

《即将成人》(Almost Adults, 2016)是加拿大青年导演Sarah Rotella的长片处女作，由其多年挚友及合作伙伴Adrianna DiLonardo担任编剧(她们此前诸多短片及网剧也都是Adrianna编剧Sarah导演)。
影片开场即是对一位清晨睡眼惺忪的女生面部特写，随着她转过身，景框右侧出现了另外一张女生的脸，然后她们开始了一场充满了“误导性”的对话，直到右边女生说出前男友Matthew的名字，观众才能意识到她们目前是好朋友关系，而非恋人或者暧昧对象。
鉴于导演和编剧的性别取向、实践经历和本片的制作背景，片头两分钟内的对白设计可以看作给予女同性恋社群(目前国内流行语称之为“姬圈”，下文选择用此表述)粉丝的亲切开场问候和调皮“误导性”“调戏”，短时间内就构建起了用轻松幽默的方式贴近当下欧美姬圈生活状态的影片基调。此种基调，出于导演及编剧的一惯创作风格，正是本片最具有魅力也最可贵的地方。
导演Sarah大学学习电影电视制作毕业后，在多伦多和洛杉矶的一些电影公司积累了较为丰富的工作经验。同时与早年即为密友、艺术硕士毕业的Adrianna常年来一直以Adrianna编剧Sarah导演的形式(两人不时还会作为演员出镜)密切合作，创作了从青涩网剧、实验性短片到成熟系列网剧、优质短片，再到推出本部长片处女作，以及即将于2018年春上映的第二部长片Nobody Famous。
对于本片影响最大的实践莫过于Sarah和Adrianna在YouTube视频网站主创了频道: UnsolicitedProject。该频道名称来自于她们早期的同名网剧，但实质上演变成了The Gay Women Channel (姬佬频道)，她们的视频片头也是如此标示。其中除了有一众网剧、短片之外，还有吸引了众多姬圈粉丝的Pillow Talk (枕边对谈)系列。该系列每周一期，由Sarah和Adrianna并排而坐面向摄像镜头的方式，谈论主题涉及欧美姬圈或经典或新潮的各个方面，多以诙谐幽默的语言和轻松乐观的态度来表达和面对当代欧美姬圈这个性少数群体的风貌。

不难发现，《即将成人》中的很多“梗”(比如“严格素食主义”、“《拉字至上》的出柜效应”、“姬佬的straight best friend(最好的直女朋友)”、“姬佬与基佬”等)都来自于她们平常进行YouTube视频创作中源自当下生活的思维火花之提炼，并将它们机巧的安排于情节、对白中，从主角的小故事微观地切入，有机地呈现出性少数社群的鲜活状态，这也是本片肩负起的宏观使命。

使命之词一出，必然要纵览一下近几年世界范围内的涉及女同性恋社群的影视作品。本世纪之初的世界首部讲述生活在洛杉矶的女同性恋社群状态的电视剧《拉字至上》(The L Word, 2004-2009，共六季)之后，纵然有不少知名的欧美剧集或多或少地涉及于此(如《疑犯追踪》(Person of Interests)、《女子监狱》(Orange Is the New Black)等)，但始终未有以最大可能贴近现实生活状态为主要目标的高质量电视剧作品出现，以至于2017年《拉字至上》的主创表示:我们以为《拉字至上》开了个头以后会有更多的剧作涌现出来，但是并没有，所以我们的剧要携几位重要主演重启了。

电影方面，2013年第66届戛纳金棕榈《阿黛尔的生活》(La vie d'Adèle)曾掀起一阵观影狂潮，但其主要艺术成就并不在此。我们能感受到女主阿黛尔所食意面溢出的香味，却感受不到她在女同性恋酒吧里擦肩而过的人群。它对个人性向探索、成长、背离以及爱、阶级探索颇深，这也是它最主要的艺术张力之所在。但对于性少数社群的体现中，对很多观众来说，或许只有游行场景因为被制成一款海报而会有些许记忆，至于恐同的同学，都被她们短暂耀眼而迅速支离破碎的爱情而埋没了。接下来可圈可点的姬片是《桑格莉之夏》(Sangailes vasara, 2015)和《卡罗尔》(Carol, 2015)，前者是《电影手册》年度十佳的立陶宛电影，讲述两位女孩艺术基调强烈的梦幻成长和情感故事，后者是讲述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经典爱情故事。至于其他优秀电影也各有其关注点和闪光点，或聚焦同性爱情(如《只想和你在一起》(Ich will dich, 2014))、或关注成长中性向的困扰(如《我的初恋女孩》(First Girl I Loved, 2016)、或关注女性的爱与性(如《她唇之下》(Below Her Mouth, 2016))，但是它们同样无法描绘当下当地的社群风貌。

当今社会还有一种不可忽视的视频形式，即自制网剧(此处把正规制作公司的网络电视剧归位前文所述电视剧中)、网络短片、网络视频。其海外平台翘楚是谷歌旗下的YouTube视频网站，可供网民上传自制视频，以此激发出了新共享网络时代大众的创作活力，可谓细致贴近时下生活，众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分享自己的经验，也用个性化的视频记录自己的生活、甚至尝试创作短片、网剧，以此表达个体并关照整个性少数社群。Sarah和Adrianna的频道也是其中一股强有力的浪潮。
这种形式的视频的最大闪光点在于其大众性和鲜活性，而它的短处亦发自于此——良莠不齐、体量过于庞大而没有精华提炼。你可能要花费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来观看完Rose Ellen Dix频道(Rose及其妻子Rosie的主频道)近几年的视频来了解她们，而这在电影里用一组镜头就可以大致呈现。

正如前文已述《即将成人》的很多精华就萃取自主创人员多年的YouTube视频创作(以及观看)经验，所以既贴近现实又有艺术提炼更有超越一般粗糙自制网剧的制作保证。影片的剧本、摄影、后期制作处处体现着Sarah和Adrianna的用心。

影片中有贴图式显示的智能手机对话框、使用“汤不热”(Tumblr)软件交友、有主角们根据路人着装或者“气场”判断她是直是弯的桥段等，无一不渗透着时代气息，牵引起观众的共同经验和情绪。
性少数群体作品长期以来被大众视为“边缘题材”，由于不同地区的各种社会环境和政治原因，世界范围内轻松基调但内容精良的姬片屈指可数。能由有实力的姬圈内人士指导、出品姬片的机会也不多。加拿大2005年即实现了同性婚姻合法化，在发达国家中算较早一批，纵然反对声音不可能完全消失、恐同现象也依旧存在，但是对于性少数群体来说生存环境还是相对和谐。这也有益于像Sarah和Adrianna这样生活于加拿大首都多伦多的姬圈电影人的成长，并赋予了她们乐观幽默的基调(同样身为性少数群体之一的加拿大导演哈维尔.多兰(Xavier Dolan)成长于魁北克地区，他的艺术风格大有不同)。对于性少数群体的发声来说，这种生活化、轻松化、“大众”化、适度去政治化的表达是极为重要却也是极度缺失的。同时，不平等的依旧存在，也决定着社群要持续发声。导演Sarah也是一名女权主义者，她和Adrianna始终把各种平权观念以轻松诙谐的方式渗透于自己的艺术表达中，也增加了她们艺术表现力的硬度和深度。
《即将成人》的两位主演是Elise Bauman和Natasha Negovanlis，她们主演了同样粉丝众多的加拿大LGBT网剧《卡米拉》(Carmilla, 2014–2016, 共三季)(并且主演了还未上映的同名电影)。她们在《卡米拉》中饰演一对恋人，而在《即将成人》中一位饰演姬佬另一位饰演姬佬的SBF(straight best friend，最好的直女朋友)，这也是本文为何会在开篇说片头的场景和对话是编剧导演静心设置的对粉丝们的“误导性”“调戏”。
本片设置两位女主为挚友关系，另外有一位可爱帅气的基佬作“男gay蜜”，就跳脱了一般性少数影片以主角的爱情为主线的套路，聚焦与两位女主在“即将成人”这个年龄段的成长，延展了姬佬女主与直女朋友以及男gay蜜的友谊、姬佬女主与其父母相处方式和直女女主与其父母相处模式的鲜明对比等，多条支线构建了立体的典型baby dyke(小姬佬，一般指意识到自己性向不久或出柜不久的姬佬)形象，而这也是众多社群内观众已经走过或正处于的初始状态，必然可以被引起或多或少的共鸣。
当然姬佬女主也会遇见她很美丽帅气的女神，Sarah和Adrianna怎么会不知道小姬佬粉丝们想看什么呢？
本片的制作经费有一部分源自Sarah和Adrianna在网络上向她们的油管频道粉丝发起的众筹，参与众筹的粉丝也获得了在电影官方Instagram账号上被一一感谢的回报。当然最大的回报是全体主创人员带来的最终作品，正如前文所言此片的存在意义非常重要，不管是对性少数群体本身，还是试图了解性少数群体的其他人群。
衷心期盼Sarah导演和Adrianna编剧能一如既往脚踏实地才华横溢地创作，带来更多优秀作品; 也希望此类影视作品更多地涌现出来，打开对话的窗口，记录当下各地的现实，为社群打亮更多光束; 其他类型的影视作品中也欢迎积极加入性少数元素，为全世界社会文化变迁增添一抹彩虹色。否则还要像《盐的代价》(《卡罗尔》原著小说，作者因当时社会环境压力选择匿名发表)一样，等到七十年后才被世人发掘出被掩藏的美丽故事，然后千辛万苦还原当时的环境(当然“复古”非常美，也有另一种重大意义)。
“因为我们的生活中到处都是性少数群体，所以我们的电影里一定会有性少数群体的存在。”Sarah Rotella和Adrianna DiLonardo如是说。
这样，整个性少数社群都会更加明朗，全世界性少数人士都会更加愉悦，说"I'm so gay." (Kristen Stew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