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2-08

看见不看见:看不见的疾病与不看见的战乱

和世界上大部分孩子一样，玻利维亚的诺拉姐妹小时候总喜欢装隐形人，想着别人看不到自己，然后就可以来点小捣蛋。

和世界上大部分孩子不一样，诺拉姐妹长大后，就真的不被人看到了。她们的家人相继感染上一种鲜为人知的怪病并死去，怪病、感染者以及受牵连的贫苦家人，都变成了人们视野中“看不见”的盲点，或者是故意回避以便“不看见”的悲剧现实。

《看见不看见》，是一套由“无国界医生”发起并拍摄的纪录片，皆为关注那些常年在战争或糟糕的卫生条件中，被迫迈入死亡大门口，又无从得到关注的贫苦人群。由于炮火纷飞的战场和灭绝人性的屠杀，比无可救药的疾病灾害更来得触目惊心，所以更容易引起人们揪心的震撼。也因此，疾病难题，特别是那些闻所未闻的疾病，显得像是客观上的“看不见”；而战争恶果，因为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旁观者没有能力去消化和解决，而逐渐成为了人们昧着良心的主观上的“不看见”。这部产地西班牙的纪录片中的5个个案，有3个属于“不看见”的战争浩劫，另2个则是“看不见”的致命顽症。

困扰诺拉姐妹的是由枯西氏椎虫传播的查加斯氏病，这些昆虫寄生于茅屋土坯中，感染者会因此突然猝死。有了电影《挽歌》和《无我生活》的情绪掌控基础，导演伊莎贝拉．科榭在跟踪记载姐姐诺拉在西班牙的打工生活时，也显得极为细腻。这只是诺拉忙碌而庸常生活的一天，大早转两趟地铁和一趟公交到老人福利院上班，下午变为保姆，把主人孩子从学校接回家，做饭、打扫卫生，然后回家睡觉。然而几封家乡玻利维亚的来信，伴随着忧伤的钢琴小品和悲吟浅唱，却让这日常的一天显得如此灰暗。妹妹在信中告诉诺拉，“自己的丈夫染病了，惟一的有效药却已停产，感谢姐姐寄回的钱，让他们还能熬些日子”，接着妹夫暴毙，和几年前诺拉自己的女儿一样。诺拉在电话亭中哭成泪人，这怪病有一天也会光顾她们，甭管她们多么乐观而坚强地应对苦难。在欢快的恰恰民歌中，字幕开始痛陈查加斯氏病背后的社会顽疾，“拉美有1800万贫民染病，但因市场‘吸引力’不足，药厂和实验室没兴趣研发和生产相应药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全球有1800种减肥药争着上市。

马力阿诺．巴罗索的片段《碧安卡的梦》，则以部分剧情化的摆拍表演方式，让备受道义指责的药厂老板自我辩护。这个药厂出品的依佛乌氨酸本来只用于治疗嗜睡症，因在市场上毫无利益而停产，却被意外地发现可以抑制毛发生长，于是咸鱼翻身，成为备受欧美发达国家追捧的新药。与此同时，在中非，每天却有近百人死于嗜睡症。中非当地，一名妇女昏厥在路上，儿子将其费劲地扛到镇上医院，镜头意指明显。NGO组织以此要求药厂老板多在投放渠道下功夫，老板说：“企业不是旅行社，不会去增加成本把药物免费送到村落，村民走不走50公里，是你们NGO该考虑的。”而依佛乌氨酸目前只能作为注射用药的性质也被NGO质疑，“你们有能力开发胶囊，给患者方便。”在商言商，开发用药毕竟没有政府拨款，药厂老板也很委屈，“干嘛总被你们当坏人，干嘛不去给政府施压。”很多时候，一些对企业的要求显得不近情理，但时代需要牛虻，在舆论的叮嘱下，药厂开始了行动。

在关于战乱的三个短片中，大师级名导维姆.文德斯和费南多.阿拉诺都只是简单地去到一个劫后余生的场所，让一批幸存者重述自己的伤疤，而哈维尔.柯库耶拉则彻底地跟随了内战难民重回哥伦比亚乡间。不过，“定点”陈述的前两部，从讲述者所经历的暴行残酷程度上来说，要强烈很多。阿拉诺的《晚安，乌马》关注了北乌干达的童军问题，没被圣主反抗军掠走的孩子，被称为“夜间通勤者”，每晚到“诺亚方舟”这个避难大宿舍居住；而从军中逃出来的孩子，或多或少已经沾过鲜血，有的甚至在被劫掠前，被叛军逼迫亲手杀死家人已无退路和锻炼“勇气”，他们如今躲在名为“拉普瓜伊”的救助中心，通过苦难讲述和戏剧课程，进行心灵重建。文德斯的《看不见的罪》揭露民主刚果内乱中诸多妇女的性侵害遭遇，村中的讲述者全是惨遭军人（无论是叛军还是政府军）轮奸的受害者，很多甚至目睹丈夫被活活打死，或是在亲人面前惨遭性侵；为表现这个发达国家有意“不看见”的现实，文德斯经常将镜头中的讲述者或村中空镜头中的路人进行“隐形处理”，寓意简单直接。柯库耶拉的《顽石的声音》，导演甘做一颗顽石，以代入式亲历采访，跟随内战难民从首都波哥大郊外的安置区，长途跋涉回尚在冲突地域的家乡。由于担心被游击队吸纳，政府军并不愿让他们回乡，而游击队也随时可能来找新的麻烦。家乡的房子早已被毁，只留下一堆刻着当地内战受害者名字的石头，让故乡不至于像同样描述哥伦比亚的小说《百年孤独》中的马孔多那般突然蒸发，踪迹全无。

或许是这样的命题作文，对不熟悉相关症结也并无多少时间来筹备制作的导演们，有些手足无措，5个纪录短片并非都以最大的冲击力去呈现话题、发人深省，也并非艺术价值多出众。然而，它至少在所涉及的5个地区民众还在苦难之际，借助制片人、西班牙电影明星贾维尔.巴登的个人魅力和熟练的发行机制，迅速地给国际社会传递出这些“看不见”和“不看见”的现实。

乌干达北部那个一直害怕夜晚的少年，终于做了一个关于飞翔的美梦，在他关于梦的回味中，5个地区的部分人物接连出场，颇为难得的欢笑着。这是纪录片的结尾，有那么点还在梦中的意味，也更多是一种发声后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