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语说明、图解分析,含部分血腥截图,慎入预警

《双瞳》作为一部邪典气质浓厚的悬疑片,具备极好的故事技巧、凶狠的艺术调性和独特的哲学观,并且动用了大量宗教、神秘学元素,每一点都正中我对恐怖类型片的偏好。真仙观里那一段被删的教徒屠杀警察戏,那种一邪到底的疯狂劲儿,是现在根本没法想象的。

遇到很喜欢的片子,就忍不住多说一点自己的理解,无任何宗教偏见,纯属发表个人意见,欢迎共同讨论。

01 剧情时间线,以及谢亚理如何五狱渡劫这个重大问题的厘清

一千多年前,古代交趾(今广东地区)罗浮山真仙观有两名修仙道人,他们收了两个弟子和一干教众。这些人也许由于天资修为不够,在当世都无法得道。不过根据某种机缘,他们预知到投胎若干次之后,终将在未来某世修成正果,于是运用河图洛书和密语把成仙方法记录在了道观的碑文之上。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转眼到了上世纪80年代,他俩终于在台北某医院投胎成一对双胞胎姐妹,由于姐姐在胎里已成了仙,一出生就通过把“宿世冤执”的生母打入血湖地狱的方式,渡劫成功

来源于《道教血湖地狱:罪魂身份的演变论析》

而妹妹的成仙之路则艰难坎坷许多。她是存活下来的那一个,却过得无比悲惨,不仅因为母亲难产去世无依无靠,还患有脑瘤重病缠身,时常出现“幻觉”。

不过自从能见到姐姐,谢亚理便对自己多舛的命运释然了,专心在姐姐的指引和帮助下一步步继续着宿世的成仙计划。

首先,她用双瞳找到了前世弟子林道生和黄一峰,唤回他们及教众们的记忆,再通过本世神通广大的他们复原之前的真仙观(场所)、除掉五个人魈(积累功德)并经历五狱劫数(渡劫);

最后由选定的具有“少阳太阴”体质的特异之人,也就是黄火土警官,用手枪消灭自己的尘世肉身(尸解之兵解),进入第六道得以升仙 [注1]

时间来到1997年左右的台北,在谢亚理十七岁时, 第一个人魈被发现死亡,故事就从这里按照千年前就写好的剧本,按部就班地展开了……

人魈No1::汞废料倾入基隆河的太丰集团董事长廖振富

寒冰狱:冰水溺毙而死

人魈No2:性感惹火的立委情妇邱妙芳

火坑狱:烈火焚身而死

人魈No3:景教(基督教)牧师洛伦佐

抽肠狱:生剖掏肠而死

人魈No4:致父母双双自杀的不孝子陈两旺(苏照彬起名鬼才。。)

剜心狱:徒手活夺心肝而死

人魈No5:不信鬼神者 FBI探员 Kevin Richter [注2]

拔舌狱:生生拔舌而死

【注1】:

关于谢亚理到底是如何渡劫的,她到底有没有经历五狱达到六道升仙?

到这里片子出现了一个看似有漏洞的地方,因为根据宗教学者盛老师的说法,应该是求仙的修炼者自己去五狱历劫,那为什么剧情变成了是五个人魈去领教五狱的最惨酷刑呢,难道修仙大考还能指定替罪枪手吗?

经过五狱劫数试炼后,就是第六道修炼成仙,但是如何经历五狱,不是一般人想象得到。

此处我做了一个大胆推测,就是:谢亚理虽然没有亲自用肉体去经历五狱的试炼,但她其实已经通过“置换感觉”的方式足量不掺水地体验过了冻烤掏肠剖心拔舌的官能痛苦

为什么这样说呢?不着急,慢慢从片子里挖线索和暗示:

先厘清楚了人魈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以及被他们吸入的虫生真菌在其间起到的作用,就可以得出一些结论;

首先,虫生真菌的第一重作用,应该是致幻和修改记忆。

这里有要深究细想的地方,先要认同,这几个人并不是死于幻觉和相应的心理暗示,而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外因死亡!(陈振富鼻腔里夹出的冰、邱妙芳皮肤上的火烧水泡)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给他们再制造一层跟现实本就相同的幻觉呢?

我的理解是,这五个人魈压根就不是死于玄学,而都是被林道生和黄一峰领导的成仙帮想方设法给弄死的,虫生真菌起到的第一重致幻作用,是从人魈脑子里抹掉了他们真实行凶的过程,电影在推进时间线时,直接呈现的是人魈们的死状和幻觉场景(以为着火)。因为如果直接拍他们被教徒们丢进冰水烈火,直接拍被掏肠拔舌,那不就变成了赤果果的暴力B级片,一点都不神秘悬疑了?

但是第四个人魈剜心者陈两旺那一段,是按照原原本本的真实杀戮场景拍出来的,为的是配合着盛老师的层层解说揭秘把真仙观往事和现况给引出来,这一段在电影里有它的特殊作用,从拍摄手法来看,也使得五个案子的呈现详略得当。

其次,虫生真菌的第二重作用类似超级吗啡,不但可以消除痛苦,还能使吸入者达到极乐巅峰,这在片子里有大量篇幅着墨。

剜心者受刑时的高潮脸

这个就非常奇怪了,把德行有亏的人魈们打入五狱目的是惩恶警世、积累功德,结果装神弄鬼折腾了一大圈,却又用致幻真菌消除他们的痛苦,甚至让他们在巨大的快感中死去,这样做是不是自己把做这件事的意义都给消解掉了?

- 我们在死者血夜中验出高浓度的血清素和多巴胺。
- 这些成分有毒吗?
- 通常没有,相反,它们通常是有益人体的。
- (浓度)是一般的五千倍,相当于吸食了一公吨的可卡因,或连续高潮四十年。
这样死真过瘾。
▲ 在足够高潮四十年的多巴胺剂量中爽死,圣人都不一定能摊上这么优秀的死法

正是由于虫生真菌的这第二层作用显得自相矛盾十分奇怪,所以我才得出推论

虫生真菌的第三重作用是通感连接。

谢亚理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到处跑,平时就都在真仙观的地板小格子里闭关,用自己的血肉腐身培养可致幻的虫生真菌。

她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肉身来做这件事呢?有同学分析说是因为由她的仙身培养的真菌才能控制中毒者的幻觉,我觉得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如果仅仅如此,好像也没有那么流弊,自然界的动植物能令人致幻嗨爆的也不少。

所以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由于虫生真菌是她经历大病炼出的罕见丹药,可以令人魈产生幻觉并体验巨大快感的同时,也作为媒介,把地狱经历的痛苦通过丹田(培养位置正好在丹田处)传递给了谢亚理,使她以“通感置换”的方式通过了五狱试炼。

这样也比较能解释她赐予人魈们“连续高潮四十年”的动机:既然痛感已置换给了自己,这些人也献祭了他们的性命,就让他们在弥留之际体验一把神仙极乐吧,毕竟也是自己晋升道路上的工具人,算是体现自己的一点小小仁慈。

【注2】

肯定有人会质疑,为什么FBI探员Richter也是人魈,在我们看来,他不仅不是道德上有亏欠的恶人,相反还是个追索真相、匡扶正义的能力者,即便在私下也是个富有同情心、温柔善良的好人。

这就涉及到了认知冲突的问题,在成仙帮的那个体系里,不信鬼神就是罪孽,这个我们后面再细说。

02 升个仙怎么升得这么难看

第一次看到盛老师说出那句“哎呀,这个家伙想成仙”的时候,满脑袋黑人问号。

在我们印象里,升仙不应该都是这样的吗???

高级神仙以内丹修炼为主,不搞歪门邪道

而这姐儿俩一上来,又是死胎难产又是各种邪门诡异的屠杀,搞得血湖血海鬼画符,处处显得鬼气森森,哪里有一点儿清洁飘逸的道家仙气?

怎么看怎么更像是西方的恶魔召唤仪式。

这就需要探究一下,姐妹俩到底最后修成的是什么仙?

此处涉及到 “仙可学致” 、“仙有差等”、“鬼仙”、“尸解”这几个道教术语:

仙可学致:道教的两大源流,来自于中国古代神道传说和老庄思想体系,发展魏晋时期,出现了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名叫葛洪。

他坚定声称神仙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凡人也可以通过修道升仙,这就是“仙可学致”。他写的道教经典《抱朴子·内篇》搭建了修仙体系的理论架构,小说《神仙传》则用一个个平白直观的故事进一步加强修仙理论的感染力和流传度。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道教演变为以追求长生成仙为最高目标。

神仙道教思想的提出,在道教发展史上意义重大,正如学者所说:“通过葛洪,道教的基本教义完成了从‘致太平’到‘求成仙’,亦即从‘救世’到‘度世’的过渡。”

仙有差等:葛洪不仅认为“仙可学致”,还认为神仙分上中下三等,分别是:天仙(居于天府,可举形飞升)、地仙(游于名山,无神通力)、尸解仙(蝉蜕、弃尸于世)。

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抱朴子·内篇》卷二·《论仙》

《钟吕传道集》则把神仙划为五等: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来源于《中华道教大辞典》

鬼仙:

钟曰:“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吕曰:“是此鬼仙,行何术、用何功而致如此?”   
钟曰:“修持之人,始也不悟大道,而欲于速成。形如搞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古今崇释之徒,用功到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

尸解:

谢亚理姐妹俩和成仙帮的资质修为显然都不够,离肉体飞升的高境界显然差得太远,加之等待良久、“欲于速成”,最终只能选择被视为“仙法下品”的“尸解”之法,修成最末流的的鬼仙(尸解仙)。

来源于《中华道教大辞典》

不持戒、不断酒肉、不戒杀生、不思善,虽曰仙,实为鬼,诚可笑也。

圣贤特供的双瞳,给这样胸无大志的两个人,真是可惜啦。

03 Double Vision

《双瞳》的英文名被译为“Double Vision”,含“两重视野“、”双重视角”之意。

这部电影没有局限自己只做好恐怖悬疑的部分就够了,它想讨论和表达的还有更多。

片中的离奇受害者到了第三人基督神父时,引发了国际关注, FBI开始介入,探员Kevin Richter进场,他们代表着高科技、专业、高效、理性主义,与台北警察系统的松垮、随意、官僚主义形成鲜明对比。

与台北警察局第一场案件分析会上,警察提到他们就罗伦佐身上的血符箓图案向全国道教总会查证过,他们表示认不出。这时Richter提出了关于查案的第一个意见:不应该找道教组织,而应该咨询人类学或者宗教史学者。

他应该是认为道教总会中人都是虔诚的教法信徒,由他们提供的信息和解释,会带有某种特定的视角,具有干扰性和迷惑性,更何况这个凶手明显就是个跑偏的道教徒,混在总会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想要误导查案走向很容易(事实也确实如此,以林道生和黄一峰那帮人的财富身份地位,应该早就控制了总会)。

信教本来就是一种强烈且执著的“相信”和“选择”,这意味着同时也必然会无视和放弃另一些东西;

而学者代表旁观者、研究者的身份,可以站得远一些来提供相应客观的信息,换言之,学者的“观念滤镜”相对比信教者要薄很多,失真和变形相应也就少一些,对在基督教徒身上出现道教血符箓这件宗教斗争意味十分强烈的案子,可以给出更多有用帮助。

这是片子里面比较明显地点题有关 “Vision” 的段落,它想表达的是:每个人都是自己滤镜的唯粉、经验主义的拥虿、思维观念的囚徒,以及信仰的牺牲者。

单一视角是导致人们无法互相理解、世界如此隔阂的根源之一。

讽刺的是,连拥有双瞳、即将“得道成仙者”,都不免一步步处心积虑引诱惩戒、将异教徒禁言拔舌,哪怕他方方面面都是好人,只因“不信鬼神”。

再联想到当下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种种魔幻主义世情,近的,远的,是不是觉得《双瞳》这一则十八年前记录在电影中的寓言故事,确被低估了呢?

很多小火瓣私信来问在哪里看未删减版,我把下载链接放在公众号:东门捷径小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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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瞳(2002)

又名:Double Vision

上映日期:2002-10-25(中国台湾)片长:113分钟

主演:梁家辉 刘若英 戴立忍 大卫·摩斯 杨贵媚 林涵 郎雄 

导演:陈国富 / 编剧:苏照彬 Chao-Bin Su/陈国富 Kuo-fu Chen

双瞳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