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死》电影剧本

文/〔英〕刘易斯·格里弗、路易斯·马科斯
译/苏林

1962年8月。西德。

柯尼施巴顿市的大街上车似流水,不断驰过……
一辆灰色轿车绕过叉路口的天使雕像喷泉,在一家沿街的露天咖啡馆前停下。
车门打开,走下一位秃顶的中年人,一身浅色西服裹着他肥胖的身躯,显得有点儿紧。他锁了车门,挟着公文包,跨进咖啡馆。
咖啡馆的电话间旁站着一个穿深色西服的人迎上来:“您好,布伦纳。”
“您好,拉恩。”
他们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了。布伦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拉恩。拉恩默默地读了一遍纸片上的字,抬起头看着布伦纳,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犹豫了一会,起身向电话间走去。
一个年轻的女招待出现在桌旁,笑容迷人地说:“您好,先生。您要点什么?”
“一杯啤酒。”布伦纳又叫住离开去的女招待,“来两杯吧,小姐。”
“好的。”

咖啡馆的电话间,玻璃门开着一条不狭的缝。看得见拉恩捂住听筒在说话,也听得见他的声音:
“……刚才要的伦敦长途,现在我有对方的姓名了。乔·纽曼。我要直接和纽曼先生讲话。N……E…W……”
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把纽曼这个词拼读给总机听。忽然,他发现有一个妇女站在电话间微开的门前,也许是在等候使用电话。拉恩赶紧拉上了电话间门,又背转身去。

女招待给布伦纳送来了啤酒。
“谢谢。”布伦纳搭讪着说,“柯尼施巴顿真美,一切都跟这酒一样。”
“您喜欢吗?”
布伦纳:“当然。”
“您是个旅游者?”
“是的,我希望是。”
拉恩回到了桌旁。他喝着啤酒,等女招待离开了,才把纸片交还给布伦纳。
布伦纳:“跟他说了?”
拉恩点了点头:“可是,布伦纳先生,我认为你犯了个错误。”
“等着瞧吧。”布伦纳又问,“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照你写在纸上那样说的。”拉恩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旅馆,“让他到那儿去,然后找一下库特·多伊奇……”
布伦纳兴奋地搓着手:“对,好极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我是说乔·纽曼。”
“库特·多伊奇。这个名字足够了,他不会不来见库特·多伊奇。”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这是送葬的钟声。

一辆马车拉着棺木缓缓而来,马蹄和车轮在石板路上发出“吱嘎”,“得得”的响声。
黑色的棺木上,放着一个很大的花圈,挽带上有一行醒目的字:库特·多伊奇。

公路两旁的房屋、树木迅速地向后掠去。一辆大轿车鸣笛驰来。
路牌,上写着:“柯尼施巴顿 7公里”。
大轿车车厢里,最后一排座位上,坐着乔·纽曼,他二十多岁年纪,戴着副墨镜。

柯尼施巴顿的中心广场。
大轿车停下了。乔·纽曼杂在旅客中下了车,他四下观望了一番,匆匆地向竖有天使雕像的那条路走去。

旅馆门口,带遮阳伞的小桌旁坐着身穿便服的霍夫曼斯特警长和希尔施中士。霍夫曼斯特看着乔·纽曼提着箱子走进旅馆,对希尔施中士点了点头。
希尔施悄悄地跟了上去。
柜台上的一个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乔:“您好,先生。”
乔:“我想要个房间。”
服务员:“好的。您住多久?”
乔:“不一定。”
服务员:“您是英国人?”
乔·纽曼将护照递了过去:“护照上是这样写的。”
站在乔·纽曼背后不远的的希尔施,象是在看墙角间那架电视机正播映着的球赛实况,但柜台上进行的对话也未被他疏漏掉。
服务员拿出登记本,请乔填写。乔摘下墨镜,正欲签名,却从服务员身后那面大镜子里发现了正注视着他的希尔施。他侧过身子,迅速地登记签名。
服务员:“您住十二号房间,在二楼,面对广场。希望您能满意,纽曼先生。”
乔:“谢谢。请问,有我的信吗?”
服务员:“信?”
乔:“一个姓多伊奇的人留给我的。”
“姓多伊奇?没听说过这么回事……”服务员想着,忽然顿了顿,迟疑地问,“您不会是说库特·多伊奇把?”
乔:“库特·多伊奇。没错,就是他。怎么啦?”
服务员:“可,他已经死了,先生。真对不起。”
乔。“什么时候死的?”
服务员:“嗯,上个礼拜。”
乔一笑,说:“上个礼拜?我二十年前就听说他死了。”
服务员一下惊呆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先生。”
这时乔已拎着箱子,走上了楼梯,走到半道上,他回头对服务员说:“请送一瓶威士忌到我房间里来。”
“是,先生。”服务员耸了耸肩膀,茫然地看着乔上了楼。他摇摇头,正要收起登记本,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压住了登记本子。他抬起头,正看见希尔施那凶煞般的眼睛。他想争辩、抗议,却终还是默默地让希尔施査阅了乔·纽曼在本子的登记项目。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这样做更实际些。

十二号房间内。
乔走到凉台上,观望着楼下的广场。洒满阳光的广场在他的墨镜里,显得光线柔和,颇为恬静。
广场上,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向这边驰来;旅馆门前的遮阳伞下,希尔施正侧着身子跟霍夫曼斯特嘀咕什么。霍夫曼斯特随便地浏览着街景,似乎没注意听希尔施说些什么。但乔感觉到他其实是听得很认真的。乔抓住凉台栏杆的手不觉握紧了。
“笃笃。”有人敲门。
乔回进屋里,说:“进来。”
女服务员海尔卡托着盘子进来了。她有一头金发,旅馆的制服恰到好处地显出了她的身材的苗条和丰满。海尔卡:“您要的威士忌,先生。”
“谢谢。”乔给自己倒了杯酒。
海尔卡打开衣柜,把乔放在椅子上的外衣挂了进去,又问:“现在给您铺床行吗?”
“请便。”
海尔卡:“这儿的光线是不是太刺眼了?”
“什么?”
“我是说您老戴着墨镜。”
“我小时候,眼睛里掉进了脏东西,怕光……”乔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端着酒杯走到窗前桌旁。他翻阅着桌上的电话薄,问:“卡斯台瓦尔德这个地方在哪儿?”
海尔卡:“您是问多伊奇家吗?”
乔:“是的。离这儿多远?”
“大约三公里。”海尔卡问,“您是他们家的朋友?”
“过去是。”
“可怜的女人。大家都替她难过。”
乔:“什么女人?”
海尔卡:“库特·多伊奇的遗孀呀。您不知道他有妻子?”
“不知道。”
“听说她的心情很不好。”
“我也一样。”乔突然放下酒杯,转身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海尔卡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洞。

卡斯台瓦尔德。一座很有气派的古老建筑。房子周围的树木花草错落有致,显然经过工匠的精心修整。然而,整个建筑却给人一种沉寂的感觉。
海因里希正在大门口给一辆黑色的轿车上蜡。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头问:“找人吗?”
乔:“这儿是多伊奇的家吗?我想见多伊奇太太。”
海因里希:“多伊奇太太不会客。”说着,又弯腰擦起车来。
乔:“为什么?”
“她丈夫上个礼拜刚去世。”
“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才来的。”乔顿了顿,又说,“那是我爸爸。”
乔沿着砖砌的甬道,向楼房走去了。
海因里希看着乔走进楼房。他擦了擦手,扔掉擦车布,走进旁侧的小亭子,摘下了电话听筒……

楼内。正对大门的是宽敞的楼梯,两边挂着古老的油画,摆着讲究的家具。乔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女仆已打开了会客室的门,并问:“贵姓,先生?”
乔:“纽曼。乔·纽曼。”
“请,纽曼先生。”女仆待乔走进会客室,便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布置十分讲究的会客室。华丽的玻璃大吊灯悬在半空,一侧放着一架三角大钢琴。酒车上摆着各种名酒。舒适的软靠椅。雕刻相细的桃木桌子。……
乔打量着,桌上的一个皮质小盒引起了他的注意。乔走过去,拿起小盒,打开盒盖。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响了起来。盒盖反面刻着:“送给约阿希姆·多伊奇,爱你的父亲。圣诞节,1936。”
乔看着,笑了。他把打开的八音盒放在桌上,又拿起桌上的一本影集来翻看。
一张库特全家的合影:身穿德军军官制服的库特,他的妻子,他们的未满十岁的儿子。——母子俩都穿着三十年代的时髦装束。
乔凝视着这张相片,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乔忙把影集放回原处,同时合上了八音盒,音乐一下中断了。
门开了,玛尔塔走进会客室。她满头白发,微微佝偻,目光有点呆滞,走路的脚步也有些发颤。
乔:“多伊奇太太?”
“她一会儿就来,我是这儿的管家……格尔曼太太。”
乔:“玛尔塔·格尔曼?”
老太太觉得意外,睁大昏花的老眼打量着乔,“您认识我?”
乔:“过去认识,您过去也认识我。”
玛尔塔:“对不起。您姓……纽曼?”
乔:“我原来姓多伊奇,约阿希姆·多伊奇。”
“约阿希姆?库特的孩子。”
乔:“妈妈死后,我就改了姓名。”
玛尔塔一下激动了起来。她颤抖地向乔伸出双手,抽泣着说:“约阿希姆,约阿希姆……这简直不可能,我……那时你那么小,只是个小孩……”她身体摇摇晃晃,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乔忙把她扶到靠椅上坐下,又倒了杯酒给她。
玛尔塔喝了口酒,依然嘟哝着说:“长这么大了。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脑子里你的样子,你还是个小孩。那天,在火车站上,你拉着你妈妈的手……可怜的库特,他穿着军服看着你们离开……”
乔:“听说他是在一九四二年的一次战斗中被打死的?”
“不。约阿希姆,”玛尔塔说,“那次他被俘了。后来,他逃了出来。噢,你瞧,那些剪报——报道他逃跑的剪报我都留着呢。”说着,她要站起来,去拿剪报给乔看。
乔轻轻地按着玛尔塔的肩:“我已经读过了。他就象个英雄一样。”
玛尔塔:“库特受了不少苦,约阿希姆。逃跑的时侯,他们是六个人。四个在当天就被抓回去了。库特和另外的那个逃到山上,又遇到了巡逻队。那个人被打死了,剩下库特一个人。那时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
乔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打断了玛尔塔的话,“他在这里住了多久了,玛尔塔?”
玛尔塔:“你是问在柯尼施巴顿吗?”
乔没回答,却又问:“咱们在斯图加特的体育用品商店后来怎么样了?”
玛尔塔:“给炸了。库特想把它重新搞起来,可他实在太需要休息了。我劝他……”
乔:“他回来后,您一直跟着他吗?”
玛尔塔:“一直跟着他。怎么啦?”
乔站在窗前想看什么,一声不吭。过于一会,他转身过来,坐到大桌的边角上,注视着玛尔塔。玛尔塔被看得颇不自然。乔问:“他是不是和什么事牵扯上了?”
“谁?库特吗?”
乔仍盯着玛尔塔的眼睛看着:“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
“我,”玛尔塔躲避着乔的目光,“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我想您该明白。”
“不,约阿希姆,”玛尔塔有些紧张、慌乱,“库特跟任何事都没有牵连。他读点儿书……他是到这里来休息的……”
乔俯身逼视着玛尔塔:“光是来休息吗?”
“他是个病人,约阿希姆。”
“他身体很好,好得可以找女人,结婚。”
玛尔塔忽然放下酒杯,惊慌地站起身,想走开。乔一把抓住玛尔塔的胳膊,“您怕什么,玛尔塔?您在躲避什么?”
玛尔塔竭力镇定自已的情绪:“我什么也不害怕。约阿希姆,我爱你父亲,我也爱你……请别再问我什么了。”
乔:“要不是上个礼拜有人往伦敦给我打电话,我一直认为他死了呢。”他忽然平静地说,又注意着玛尔塔的神色。
玛尔塔:“他是死了,上个礼拜死的。”
“您能肯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我是说,他真的死了吗?玛尔塔……”
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多伊奇先生!”乔和玛尔塔回头去看,只见丽莎和冯布莱希特走进了会客室。玛尔塔松了口气,忙向丽莎迎去,边说:“丽莎,他是约阿希姆·库特的孩子。”
丽莎:“我知道了。”
玛尔塔:“他从伦敦来。”
丽莎:“我知道,玛尔塔。您去告诉安娜,添一副餐具。”
玛尔塔:“可他说上个礼拜有人打电话给……”
丽莎轻而严厉地喝了声:“别说了。去吧。”
玛尔塔看看乔又看看丽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她缓缓走到门边,又站住了回过头来。冯布莱希特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推出会客室,并把门关上了。
丽莎:“海因里希告诉我,您来了,多伊奇先生。”
乔:’“我姓纽曼,乔·纽曼。”
丽莎:“我姓多伊奇,丽莎·多伊奇。”她向乔介绍了冯布莱希特。
冯布莱希特向乔伸出手来:“您好,乔。我想你不会记得我了,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你受洗礼的时侯。”
“是吗?我很荣幸。”
“留下吃晚饭好吗,纽曼先生?”
“您太客气了,多伊奇太太。”

晚饭后,丽莎领着乔来到起居室。她已换了件典雅的晚礼服。冯布莱希特在为大家倒酒。乔默默地打量着被曳地的法兰绒窗帘和喑淡的灯光渲染得有点神秘色彩的起居室。
冯布莱希特:“德国现在的问题是每个人都在拼命工作,但是出发点不对。一种赎罪的心理、情绪控制着德国。”
乔:“我没想到他们还记得过去犯下的罪恶。”
冯布莱希特:“你不是个德国人,乔。你象你母亲。德国人在你眼里是每顿饭吃很多,车开得很快,说话嗓门很大的人。你是被假象迷惑了。”他把酒杯递给了乔,“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存在着疾病和痛苦。”
乔呷着酒,沉思着:“情况也许会更糟。”
冯布莱希特:“你指什么?”
“要是你们打赢了这场战争的话。”乔端着酒杯,坐到丽莎身旁的一张小沙发里。过了一会,他问丽莎,“您不喝一怀吗?”
丽莎:“我有点头痛。”
冯布莱希特:“那应该去躺一会。……乔不会在意的。”
“用不着,我没事儿。”丽莎点了支烟,大口吸着。
冯布莱希特看了她一眼,到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还没有跟我们谈谈你自己呢,乔。你父亲那时可是希望你当个律师的。”
乔:“结果,我当了个音乐家。”
冯布莱希特:“不错。在乐团里吗?”
“在一个爵士乐队里。我弹钢琴。”
“我想库特会满意的。”冯布莱希特也在一张沙发里坐下了。他问乔:“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很好。”
“这酒还是战前的呢。我的酒窑里也只剩这一瓶了。”
乔不敢肯定地问:“这房子是您的?”
“你以为是谁的?”
丽莎抽着烟,注意地听着乔和冯布莱希特说话。
冯布莱希特又说:“这座哥特式建筑,属于我们家族已经很久了。”
乔:“可有人叫它多伊奇的家。”
丽莎插嘴说:“是彼得建议我和库特住在这儿的。库特需要有人照顾。”
冯布莱希特:“反正房子空着。再说库特需要休息,这儿安静、空气好,正合适。”
乔:“您想得真周到。”
冯布莱希特:“战时,库特和我在一个团里。他那种质朴、忠诚的美德,使我很钦佩。不过,这在今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乔突然转过话题,问:“他是怎么死的?”
冯布莱希特掩饰得很好,没流露出惊慌。丽莎也没作声。屋里一下显出了寂静,象绷紧了弦。
乔盯着丽莎的脸:“他病得很久吗?”
丽莎:“是突然发病的。”
乔:“心脏病?”
丽莎很快地看了冯布莱希特一眼。冯布莱希特说:“脑溢血。他逃跑出来以后,身体一直没复元。整个……完全……”
乔仍盯着丽莎问:“他没说什么吗?”
丽莎吸着烟,烟雾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那微微颤抖的手,“唔?”
乔:“他死之前,没说什么,没提到我吗?”
“没有……”丽莎又看了冯布莱希特一眼,她感觉到了手在打颤,便把烟卷丢掉了,“我不清楚。”
乔毫不放松,“你没和他在一起?”
丽莎:“他死以前,先失去了知觉。”
“多久?”
“一天,也许两天……这无关紧要。”
“我想知道。”
丽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为什么?你想干什么?”
冯布莱希特轻轻地叫了她一声:“丽莎!”
丽莎不顾一切地大声嚷着,冲着冯布莱希特,“他干吗要问这些问题?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冯布莱希特按住丽莎的肩头,捏了一下:“别这样,丽莎。库特是乔的父亲。”
丽莎平静了些。
冯布莱希特用一种父辈的口吻对乔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乔。作为你父亲的好朋友,请相信,我们采取了最好的措施,该做的都做了。他始终受到最好的护理。”
乔:“是你在看护他的吗,丽莎?”
丽莎一下跳起身来,“不是我。他在医院里。”
冯布莱希特提醒着丽莎:“乔是客人。”丽莎背转身去,不看着乔。冯布莱希特又说,“对不起,乔。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我们经受得太多了。请原谅。”
乔:“这没什么。”他站了起来。
冯布莱希特:“请别忙着走,你还没喝咖啡呢。”
乔:“这一天我够累的了。”
“那我叫海因里希开车送你。”冯布莱希特拿起桌上的电话,吩咐海因里希准备车。
“还有件事,丽莎,”乔拿起那只八音盒,“我可以拿走吗?”
丽莎:“当然。它本来就是你的。”
乔打开了八音盒盖,清脆悦耳的音乐立刻响了起来。乔告辞道:“如果我扰了你们,请你们原谅。”
他走到门边,站住了,“你想知道我到这儿来干吗,告诉你,我是被人请来的。”
丽莎意外地看了冯布莱希特一眼,“这不可能。”
乔转过身来:“有人往伦敦给我挂了电话,说他遇到了麻烦,要我马上到柯尼施巴顿来。”
“他是谁?”
乔合上了八音盒。他在寂静中看着丽莎和冯布莱希特,过了好一会,才说:“他说他叫库特,库特·多伊奇。”

矗立在茫茫夜色中的旅馆,二楼一个窗户里的灯亮了。这个窗户旁边的一个黑洞洞的窗口里,爬出个人来。他悄悄地走到这亮着灯的窗下,紧紧靠着墙,听着。
灯光照着他的脸和秃光了的头顶。这是布伦纳。

“请接柯尼施巴顿医院。”乔手握听筒,半靠在床上,“喂,我想了解一个病人的情况。”
电话里的声音:“请告诉我们他的姓名。”
“库特·多伊奇,”乔握着听筒,耐心地等着。好大一阵过去了,电话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喂,你没挂断电话吧?”
电话里的声音:“没有,先生。”
乔:“我想知道关于库特·多伊奇的……”
“按规定,我们只能和病人的亲属谈病人的情况。”
“我是他的儿子。”
“对不起,先生。那我给您接冯布莱希特大夫。”
“请等一下,小姐。你刚才说的是哪位大夫?”
“冯布莱希特,我们的院长。”
“是彼得·冯布莱希特吗?”
“是的。我给您问一问他在不在。”
“别麻烦了,小姐。他不在。”乔思索着放下了电话。

窗外,布伦纳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斯图加特。墓地。石碑林立。
墓地管理员陪着乔来到一座新修的墓前,木制的十字架上写着:“库特·多伊奇 1962年8月25日”。
乔默默地站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这时,他发现布伦纳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乔循原路走出墓地去。走过布伦纳身边时,他看了他一眼,记住了他的容貌。
墓地管理员把乔领进办公室里,一边说:“你父亲的墓完全弄好的时候,会很气派的。大理石的墓碑,刻着花纹……”他拿出来客登记簿,请乔签名,“请,签上您的名字。”
乔忽然出声自语道::“为什么不葬在柯尼施巴顿呢?”
管理员以为是问他:“您说什么?”
乔:“我是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父亲葬到这儿来。这儿离柯尼施巴顿,有一百多公里呢。”
管理员:“他出生在斯图加特。安葬在他的出生地,这一定是死者生前的愿望。我想。”
乔:“谁参加了葬礼?”
管理员:“一位夫人,先生。”
乔:“哪位夫人?”
管理员:“寡妇啊,多伊奇太太,……对了,她还把手套掉在这儿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色的软皮女手套,“我正要给她寄回去呢。”
乔拿起手套看着:“没有其他人参加葬礼了吗?”
管理员:“只有一位亲属在场,葬礼未免有点……不过,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了。”
乔,:“灵柩是怎么运来的?”
管理员:“用火车,我想您并不一定要知道细节吧?”
“正相反,我要知道。”
“我保证一切都是按手续办的。”管理员看了乔一眼,发觉乔坚持要知道,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拿出又大又厚的记录本来査着。
乔走到窗前,眺望着。他看见布伦纳正坐在离墓地大门不远的一条长椅上,悠闲地吃着东西。乔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在这里,您看。库特·约瑟夫·多伊奇,病故。灵柩由火车从柯尼施巴顿运来,十一点零一分到达,十五点半下葬,汉斯神父主持……”
乔:“汉斯神父?”
管理员:“圣心派教堂的。”
“您能肯定吗?”
“白纸黑字写着,决不会错。”
乔点了点头:“谢谢。您刚才要我在哪儿签名?”
“这儿。”
乔签了名,对管理员扬了扬手中的黑色女手套,“我带回去交给多伊奇太太吧。”他又说,“您说圣心派教堂,那一定是天主教教堂了?”
管理员:“是的,先生。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要知道,我父亲是个新教徒。”乔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外,刚才坐在长椅上的布伦纳这会儿不见人了。乔向四处看看,也没发现他的踪影。

警察局。值班室。
一名警察把朝走廊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男孩趴在窗前,他身后的长椅上坐着等候警长接见的乔。
警察拍了拍桌上一只狗的脑袋,问小男孩:“它叫什么?”
男孩:“弗雷茨,它的颈圈上写着呢!”
警察:“你呢?”
男孩:“他们说有赏的。”
警察:“你的名字。”
“卡尔·伊斯勒。”
警察把小男孩的名字写在纸上:“你是难民营的?”
“是的。”
另一名警察拍了拍乔的肩膀,让他跟他走。
男孩:“他们说找到这只狗可以得到十马克赏金。”
警察把乔带进了警长办公室。警长站在档案柜前査阅着材料,一旁站着希尔施。霍夫曼斯特警长:“请坐,勒曼先生。”
乔:“我姓纽曼。”
霍夫曼斯特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了,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警长:“噢,你现在是个英国人了。当德国人不好吗?纽曼先生。”他写了张纸条,交给希尔施。希尔施接过字条看了看,然后走出办公室去了。“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什么莫含其妙的事?”
霍夫曼斯特:“库特·多伊奇在他死后的第四天,给你打了电话。”
乔:“这是事实。”
霍夫曼斯特:“你什么时候到的?”
乔:“你看见我走进旅馆,是什么时候?”
霍夫曼斯特:“回答我的问题。”
乔:“前天中午。”
霍夫曼斯特:“你提出要把一个人的尸体从墓地里挖出来的正式要求,想撤回吗?”
乔:“您有别的问题要问吗,警长?”
“关于玛尔塔·格尔曼,你说她受到丽莎的胁迫,根据何在?”

值班室。
那个小男孩还在和警察纠缠:“可是,赏钱呢,先生?”
警察:“会通知你的,如果有赏金的话。”
男孩:“可他们跟我说有的,十个马克。”
“走吧。”警察关上了窗,抱起那只狗,问正在打电话的希尔施,“它怎么处理?”
“六个月没人认领的话,它就属于你的了。”希尔施听到电话里有人答应了,忙说,“是我。希尔施。我还以为你也被埋进坟墓了呢。找到那两个人的名字了吗?好,兹波、伯姆。好,记下了。谢谢。”
希尔施拿着纸条,走到警长办公室门外。他听见里边的霍夫曼斯特在问:“你认为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呢?石头?书?”
希尔施敲了下门,走了进去。他将纸条放到警长面前。
霍夫曼斯特问乔:“还有什么要说的?”
乔:“您还想知道什么?”
他俩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
霍夫曼斯特:“我在等你说出一条能让我去说服斯图加特市政府同意开棺检査的理由。”
乔:“我父亲是新教徒,可他被按天主教的仪式安葬了。”
霍夫曼斯特:“你父亲可能改变了原来的宗教信仰。您毕竟有二十年没和他联系了。”
乔:“我不相信。”
霍夫曼斯特:“这不等于没这个可能。”
“当然。”乔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也可能被埋在斯图加特以后,又钻出来给我打个电话……”
“不,这个他办不到。”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警长。”
“坐下,纽曼。”
乔敌视地盯着霍夫曼斯特看了一会,在椅子里坐下了。
霍夫曼斯特:“纽曼先生,您一下子控告了两位受人尊敬的公民。我要对你提出的控吿理由进行审查。”
乔:“没什么可审査的。很明显了,这是个阴谋。这个阴谋要达到什么目的,我还不能肯定。但是,丽莎和冯布莱希特肯定与此有关。”
霍夫曼斯特:“还有兹波和伯姆。”
乔:“他们是谁?”
“是他俩为库特·多伊奇——您父亲封上棺盖,并把他从柯尼施巴顿护送到斯图加特去的。”
“您这是拒绝接受我的控告。”
霍夫曼斯特:“您所谓的阴谋是无稽之谈。你父亲死了,纽曼先生。”
乔:“您拒绝开棺检査?”
霍夫曼斯特:“我没有理由这样做。他是自然死亡。在他为几个朋友举行的酒会上,他突然发病。医生诊断为大脑出血。著名的内科专家凯普勒教授给他作了检査,并在死亡证明上签了字。”
乔接过死亡证明书来看。
“医生们的诊断是正确的。两天后,库特被安葬在斯图加特,他将永远葬在那里了。”
乔:“酒会的事是谁告诉您的?”
霍夫曼斯特:“谁也没告诉我。我当时在场。”
乔:“他请您去参加酒会的?”
霍夫曼斯特:“不,是丽莎。”
乔恍然地“噢”了一声,站起身来告辞:“谢谢,警长。”
霍夫曼斯特:“准备去哪儿?”
乔:“柯尼施巴顿不是个大城市,我们很容易再见面的。”
霍夫曼斯特:“希尔施中士,检查一下他的护照。”
“在旅馆里。”
希尔施:“那么,请吧。”
乔走到门前,回身对警长说:“丽莎告诉过您,我会来的?”
霍夫曼斯特::“您令她感到不安,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旅馆,十二号房间。
乔从提包里取出护照,让希尔施检查。希尔施看了看护照,把它还给乔,并说:“纽曼先生,听我的忠告吧。”
乔:“我不需要别人教我。”
“回国去吧。”希尔施说,“象丽莎这样好的女人怎么会和犯罪案件有牵连呢!您知道冯布莱希特大夫是怎样的人吗?”
乔:“圣诞老人,我知道。”
“离这儿不远有个难民营地。住的都是因受到迫害而逃到德国来的人。他给他们治病,不取任何报酬。”
“他真是个好人。”
“谁会来编造你实际上还活着的父亲死了这种谎言。仔细想想,那没有什么意义。”
乔:“也许我该问问玛尔塔。”
希尔施:“玛尔塔·格尔曼太太吗?您认为她能为您解开疑团?”
乔:“为什么不呢?”
“我想您应该知道,纽曼先生。玛尔塔是丽莎的母亲。”
乔吃惊地瞪着希尔施。希尔施却转身走了。
乔愣愣地站着。良久,他吁了口气,摇摇头,走到了凉台上,思索着什么,凭栏俯看着喧闹的广场。他又回进房间,打开了小桌上的八音盒。音乐响起来了。乔想着,忽然合上八音盒盖,把它放进提包,又开始收拾行李。他拿起电话,请总机接通账台,吩咐道:“请给我结一下账。”
“您要走吗?”
“是的,这就走。”乔继续收拾着行李。他停下来,想抽支烟,没掏出烟卷,却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副从墓地上带回来的黑色女手套。他想了想,又拿起电话:“请接1136。”他等了一会,又说:“请多伊奇太太听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对不起,多伊奇太太不在家。”
乔:“我是乔·纽曼。请转告多伊奇太太,我回伦敦去了。我把她的手套留在旅馆里……”
“手套?”
“她掉落在斯图加特墓地里的黑皮手套。”
“我不明白您的话。太太从来没去过墓地,她也没有黑皮手套。”
乔:“你说什么?”
“我说,多伊奇太太没有什么黑皮手套。我是她的仆人,我知道……”
乔愣愣地想着……
电话里的声音:“……太太有棕色的,黄色的手套,就是没有黑色的……”
乔看着手中的手套,它是黑色,并且是旧的。

旅馆的舞厅。乔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酒。他面前桌上放着那副黑色女手套,乔打量着它,思索着。
乐队奏起了爵士乐曲。跳舞的人们随着乐曲扭动起来。
女招待海尔卡不知从哪儿过来的,站到了乔的桌前,“您好,纽曼先生,在等什么人吗?”
“不,请坐。”乔说:“也可以说是在等人。”
海尔卡:“是个姑娘吗,与众不同的姑娘?”
乔拿起手套捏了捏,又扔到桌上:“六号尺码。您以为怎么样?”
海尔卡:“那得看您的爱好,金色头发、黑皮肤,是吗?”
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也许是个寡妇。”
海尔卡:“我不明白。”
乔忽然提议:“我们一块跳舞吧。”
海尔卡站了起来。他俩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海尔卡:“您在英国干什么?”
乔:“在乐队里演奏。”
“您一定演奏得很不错。”
“路易认为我最棒。”
“是路易·阿姆斯特朗?”
“不。是路易·施华滋。”
“他是谁?”
乔:“我的经理人。”
海尔卡:“您真有意思。纽曼先生。”
乔:“喜欢吗?”
“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说话是认真的。”
“我一直很认真。”乔想了想,又说,“太认真了。”
“您开玩笑,自己却不笑。”
“因为我没在开玩笑。”乔忽然说:“我们上山去逛逛,好吗?”
“这么晚了还上山?”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间吗?”
海尔卡:“那,我去拿我的皮包。”
乔回到桌边,取出一张钞票用酒杯压住,又把那副手套收了起来。他等着海尔卡,无意间发现了布伦纳正坐在乐队后面一张桌旁。
“走吧。”海乐卡挟着皮包来到乔的身边。
乔站起身来,问:“那边,乐队后面那个人,认识吗?”
海尔卡看了看,“布伦纳先生。也是这儿的客人。”
乔:“住在这儿?”
海尔卡:“是住在您隔壁房间,十四号。”
乔一下站住了:“对不起,海尔卡。我们下次再上山吧。”说着,便顾自匆匆地走了。
海尔卡莫名其妙地看着乔的背影,懊丧地叹了口气。

十四号房间门外。乔试着打开房门,没有成功。他返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乔来到凉台上,察看了一会,然后贴着墙慢慢地爬到了隔壁房间的窗下,拨开窗子,跳了进去。
乔靠着窗边的墙,一动也不动。直到确定静悄悄的屋里确实没有别人了,他才开始搜査。
他打开柜子,发现了一只公文包。包上有“联合保险有限公司”的字样。乔打开公文包。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乔发现了一张他父亲的照片,和一份保险单。保险单上有库特·多伊奇的签名。
突然响起一声关门的声音。乔一下跳到墻边。
“对不起,是我走错房间了吗?”灯亮了。乔清楚地看见布伦纳握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他。
布伦纳:“最好离窗口远点儿。这几天的风还挺凉的。”
乔慢慢地向前跨了几步。
布伦纳:“坐吧,纽曼先生。我想,我们有笔生意要谈。”
乔看着布伦纳手中的枪:“用它来谈生意,确实不错。”
布伦纳:“有了它就有了点优势。干我这一行的,有时得靠它来分清对手和朋友。”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恐伯您已经知道了,纽曼先生。做保险生意的,或者叫骗钱生意也行,它往往是骗别人的钱的。”布伦纳走过去关上了窗子,“还有问题吗?”
“一百万西德马克合多少英镑?”
“您的视力很好。一下就看清楚你父亲的保险金额了。”
乔:“合多少?”
“可不少呢。不过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有些为时过早。”
“你们打算付吗?”
布伦纳从乔的手中拿回文件,把它们放进公文包里,又收起了公文包。他说:“今年,在汉堡,有一位杰出的公民、社会的栋梁,他突然去世了。真是个悲剧。五百多人参加了葬礼,连市长也送了花圈。”
乔等着布伦纳的下文。布伦纳慢条斯理地把公文包放进柜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一个多月以后,有人在比尔茨海滩上看见了他,他奇迹般地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健康。顺便说说,这位先生和库特·多伊奇一样,都在敝公司保了人寿险。”
乔:“你去斯图加特墓地,是想再次看到一个奇迹出现。”
布伦纳:“我能成为公司的首席调査员,正是因为我生性好生疑。”
乔:“往伦敦给我打电话的,是你。”
“不。您搞错了,纽曼先生。”布伦纳说:“那是我的一个同事。”
乔:“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布伦纳:“坦率地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别无其他更好的选择。您不同意这个说法吗?”
乔:“你认为我父亲是个骗子?”
布伦纳不无遗憾地摊开双手:“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认为他有可能还活着。”
乔:“布伦纳先生……”
布伦纳摆了摆手,继续说:“如果库特还活着,要想找到他,不可能有比他的儿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乔:“我可不愿意卷进一件保险金诈骗案中去。”
布伦纳:“听我说,乔。你父亲回来的时候,身体全垮了。他经历的一切……”
乔:“越狱的事我都知道了。”
“不不,别看得那么简单。他的难友席勒被打死以后,他一个人没吃没喝地整整走了六天,那是冬季最寒冷的时候,乔,经过这种苦难,人的意志和抵抗力不会不受影响,至少,他不会有欺骗保险公司的精力了。”
乔:“你想说明什么?”
“我认为他是被别人控制住了。”
乔:“你的公司也这样认为?”
布伦纳:“这是我的看法。我有二十多年的经验。”
“您能告诉我一些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我找到了玛丽亚·冯·维尼斯基。”
“她是谁?”
布伦纳说:“难民营里的一个姑娘。黑手套的主人。”

难民营地。用木板搭成的一排排简陋的住房。空地上,孩子们手持木制假枪在追逐游戏。那个在警察局里想领取找狗赏金的男孩也在其中。他正躲在一辆报废的汽车旁,张望着。忽然,他身后响起了一声:“举起手来!”小男孩举起双手,转身去看。原來是乔。
小男孩放下了手臂,挺着身子,瞪着乔。
乔笑了:“你好,狗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是谁?警察吗?”
“你得到赏金了吗?”
“没有,他们还没有通知我。”
“你一定不知道玛丽亚的家在哪儿。”
“维尼斯基?”
乔点了点头。
“就在前边。”小男孩听见了同伴的呼唿,急急地跑了。

一栋木板屋前的门廊上,雷迪斯基正在加工一口棺材。他注意地看着陌生的乔。
乔缓缓走来。他看见路边有一块不大的墓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忽然一怔,走到一块新的十字架墓碑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斯捷潘·维尼斯基 1962年8月26日”。
闪回:斯图加特的墓地,十字架墓碑:“库特·多伊奇 1962年8月25日”
布伦纳声色不动的脸,“玛丽亚·维尼斯基,黑手套的主人。”
乔离开了墓碑。
雷迪斯基看着乔走远了,一拐一拐地朝引起乔注意的那座新墓走来。

玛丽亚——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在窗前洗脸。她看见窗外乔正在向两个老妇人打听什么。老妇人指指玛丽亚的方向。
玛丽亚忙穿上外衣,走进房间去。这是一间阴暗狭小、陈设简陋的卧房兼客厅,墙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照片。床头挂着一个十字架——这是个天主教徒的、家庭。
乔推门进来:“您是玛丽亚·维尼斯基?”
玛丽亚:“您是谁?”
乔摘下墨镜:“我是为您父亲来的。”
“他上个礼拜死了。”
“我知道,死于心脏病,是吗?”
“是的,您是给我送证件来的吗?”
“不,我是来还您这个的。”乔拿出了黑色的软皮女手套。
玛丽亚松了口气。她走近前来,接过手套,“谢谢,您在哪儿捡到的?”突然,玛丽亚省悟了,紧张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乔说,“库特·多伊奇的儿子。”
玛丽亚听了一惊,转身便向门口冲去。乔一把抓住她:“听着,我是来找我父亲的。”
玛丽亚挣扎着:“放开我。”
“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什么也不知道。”
“撒谎!”
玛丽亚挣扎着冲到了门口,她大声呼救。雷迪斯基远远地瞅了一眼,知道出事了,慌慌张张地扭头便跑。几个小伙子纷纷向玛丽亚家奔来。
乔把玛丽亚拉进屋里,关上了门。他使劲地摇晃着玛丽亚的身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这时,门被撞开了。几个小伙子冲进屋来,和乔扭打起来。
雷迪斯基领着冯布莱希特赶来了。
冯布莱希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闯到屋里,打了玛丽亚。”
冯布莱希特:“好了,都放手。你们先出去,我来处理。”
小伙子们放开了乔,和其他人一起走出小屋去。
冯布莱希特:“乔,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吗?”
乔抹着嘴角上的血,说:“你别报告警察。”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刺耳的警车呜呜声由远而来。乔坦然地走出小屋。小屋门外还聚着不少人。这时,一辆警车驰到屋前停下了。霍夫曼斯特和希尔施跳下车,大步走来。
乔回头看了一眼倚在门旁的玛丽亚。玛丽亚转身进了小屋。

卡斯台瓦尔德,多伊奇家。
丽莎托着一只放有酒杯、面包、菜肴和汤的盘子——其中只有酒杯是空的,其它食物都没被动过——从通向阁楼的狭窄的小楼梯上下来。
她穿过二楼过道,从宽敞的主楼梯上下到底层。
门厅里,玛尔塔正在接电话:“噢,明白了。我们都不走开……有事来电话好了。再见。”
丽莎放下托盘,走进起居室。她吩咐海因里希:“请给我倒杯酒。谢谢。”
玛尔塔跟进来,问:“几乎什么都没吃。他怎么了?”
丽莎摇摇头:“他倒真不如死的好。”
玛尔塔:“不该说这种话。丽莎,你的生活比我强多了,等这件事过去了,还会过得更好。”
丽莎:“在哪儿,监狱里吗?”

难民营地里的墓地。
霍夫曼斯特、希尔施、冯布莱希特、乔、玛丽亚围立在斯捷潘·维尼斯基的坟周围。
霍夫曼斯特指着坟墓问玛丽亚:“下葬的时候,你在场吗?”
玛丽亚点了点头。
霍夫曼斯特:“还有别人吗?”
“还有三四个。”
霍夫曼斯特;“你母亲呢?”
“她三年前死了。”
霍夫曼斯特弯腰抓起一把土,仔细地看了一会,松开手让它慢慢撒落下去。然后,他招呼大家:“好了,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他突然发问:“谁埋的他?”
冯布莱希特回答道:“雷迪斯基。他是营地里专办丧事的。”
霍夫曼斯特点点头,看了希尔施一眼,又带着众人走出墓地,向冯布莱希特的诊所去。
希尔施有意无意地拉在最后,拐向了在门廊上做木工活的雷迪斯基。
“雷迪斯基。”希尔施打了个响指,又勾勾手指。
雷迪斯基停下手里的活,过来了。……

冯布莱希特的诊所。
霍夫曼斯特:“说说斯捷潘的情况吧,大夫。”
冯布莱希特找出病历,递给警长:“他是星期天下午发病的——心脏病,第二天早上去世。”
“时间。”
“凌晨一点左右。”
“在您的诊所里吗?”
“不,在他家里。他是突然发病的。我给他作了检查,发觉很危险。我劝玛丽亚去请个神父来。”
霍夫曼斯特坐到大夫的办公桌上,又问:“这个可怜的人是在你尽了全力抢救之后死的吗?”
“我给他用了抗凝剂药物。”
“临死的时候,他有没有知觉?”
冯布莱希特:“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跟我耍滑头,大夫。我也许会当着维尼斯基女儿的面开棺验尸。”
“不!……”玛前亚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
冯布莱希特过去搂住玛丽亚的肩,安慰道:“安静点,玛丽亚,不会有人动他的。”他转对霍夫曼斯特,指着乔,说,“警长,他是个病人,他的疑心出于他的妄想症。”
霍夫曼斯特:“他不是疑心而是确信。对不对,纽曼?”
乔:“我确信外面那个墓是空的。”
冯布莱希特:“他疯了。”
乔:“让我来说吧。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那天在酒会上,有人在酒里放了些什么,让我父亲突然昏迷。然后把维尼斯基带到诊所里代替了他。”
冯布莱希特:“太荒谬了!”
乔不理会他,继续说:“你们请来的内科专家卡普勒检查的是维尼斯基,埋在斯图加特的也是维尼斯基。”
冯布莱希特:“完全是胡说。警长,我干吗要把自己扯进这种事情中去,毁了自己。我是个大夫。”
霍夫曼斯特:“如果维尼斯基呆在自己的棺材里,你就是清白的。”他想了想,又问,“在卡普勒教授作检査的时候,库特·多伊奇还活着吗?”
冯布莱希特:“活着。”
霍夫曼斯特:“如果按你的说法,维尼斯基是死在他家里的话,卡普勒检査的就不可能是假库特了。”
乔:“卡普勒不可能知道他检查的究竟是谁。”
“安静,纽曼。”霍夫曼斯特点了支雪茄,对玛丽亚说:“过来,姑娘。来呀。”
玛丽亚胆怯地慢慢走过去。
霍夫曼斯特粗暴地用双手捧住玛丽亚的脸庞,盯住她的眼睛看着,问:“谁告诉你你父亲死了,大夫吗?他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玛丽亚垂着眼睑,躲避着警长的目光:“我看见的。”
“你看见什么了?他目光呆滞,是这样吗?”警长翻着白眼,装出垂死人难看的脸相。
玛丽亚害怕地挣扎着,却挣不脱警长的手。
冯布莱希特冲到玛丽亚身后,扶住她,边抗议道:“太过份了,霍夫曼斯特。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事刚过去一个星期……”
霍夫曼斯特毫不理会他,继续问道:“你看见了什么,玛丽亚?说呀!”
玛丽亚:“他失去了知觉。抽了一下,后来他就不动了。”
“当时他怎么喘气?这样吗?”霍夫曼斯特装窒息的样子。
玛丽亚哭着,说:“没喘气,他死了。死了。”
乔不耐烦地说:“警长,您是在浪费时间。”
霍夫曼斯特:“在让一个姑娘去看她死去的父亲的脸以前,我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玛丽亚大声喊道:“不!”
霍夫曼斯特松开了手。玛丽亚一转身,扑在冯布莱希特的怀里伤心、害怕地哭着。冯布莱希特把她扶到一张椅子里。
乔:“墓里的棺材是空的。他们是在演戏。”
冯布莱希特搂着玛丽亚,厉声地对乔说:“你为什么不回英国去!”
希尔施走进来了。
霍夫曼斯特忙问:“怎么样?”
希尔施:“雷迪斯基说了。他把斯捷潘的尸体从家里运到停尸房,放进棺材里。第二天上午埋葬的。”
乔:“看,多么着急,连夜搬运尸体。”
霍夫曼斯特:“棺材在停尸房里放了一夜?”
希尔施:“门是上了锁的。”
乔:“谁拿着钥匙?”
希尔施看着乔,不作声。
霍夫曼斯特:“有人问你问题,希尔施。”
希尔施:“冯布莱希特大夫。”
乔:“这就对头了,警长。”
“用不着你启发我。”霍夫曼斯特站到地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乔和冯布莱希特。他说,“挖墓,希尔施。”
冯布莱希特失声叫道:“不行!”
屋里一片寂静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霍夫曼斯特的脸上。霍夫曼斯特点燃了熄灭的雪茄,吸了一口,奇怪地看着希尔施,问:“你还在等什么,中士?”

墓地。雷迪斯基带着几个人在挖维尼斯基的墓。希尔施在调整起吊绞盘上的绳索和吊钩。
周围围了不少人,他们窃窃私语着。

诊所。
霍夫曼斯特迅速地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递给玛丽亚,“请在上面签个字。”
玛丽亚抬头看了冯布莱希特一眼,慢慢地过去,在纸上签了字。

墓地,滑轮吱吱地吊起一口棺材。雷迪斯基在土坑口垫上木板,把棺材架好。
希尔施转身走向诊所。

诊所。希尔施进来,默默地对霍夫曼斯特点了点头。霍夫曼斯特站起身,向外走去。
乔、冯布莱希特和玛丽亚跟了出来。
冯布莱希特狠狠地瞪了乔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但愿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乔毫不理睬,急急忙忙来到墓地。
玛丽亚看见了棺材。她不忍地转过了身体。霍夫曼斯特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看着棺材。
霍夫曼斯特示意开棺。
棺盖发出“嘎嘎”的响声,一点一点地打开了。
玛丽亚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双手蒙住了眼睛。
棺材里躺着一具男尸。
乔目瞪口呆。
冯布莱希特搂着在他怀里哭得浑身打颤的玛丽亚,轻声劝慰着。
霍夫曼斯特摆摆手,棺盖盖上了。他对冯布莱希特说:“把她带走,大夫。”
“你们会受到惩罚的。”冯布莱希特扶着玛丽亚回诊所去了。
霍夫曼斯特:“纽曼先生……”
乔象是忽然醒过来似地嚷道:“这是个骗局!”
“够了,纽曼先生。”霍夫曼斯特喝住乔,说,“半小时以内把行李收拾好,到我办公室来。”
“这是个骗局!哪个混蛋捣了鬼!”
霍夫曼斯特扬手打了乔一个耳光:“希尔施,手铐。”
乔大声抗议:“你们无权逮捕我。我是英国公民。”
希尔施抓住乔,用手铐铐住了他的一只手,又铐住了自已的一只手。
霍夫曼斯特:“你是个不受欢迎的外国人。我要立即把你驱逐出境。”

诊所
玛丽亚躺在检查病人用的床上。她心有余悸,还在抽泣着。
“安静地躺一会儿,就会好的。”冯布莱希特安慰着她,亲切地抚着她的头发。他拉上了病床前的帘子,走到了诊所的外间。
霍夫曼斯特走进诊所来。
冯布莱希特对他点点头,说:“我真想勒死他。”
霍夫曼斯特:“没有必要。”
玛丽亚撑起身子,注意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冯布莱希特:“真该好好谢谢你,霍夫曼斯特。”
霍夫曼斯特:“用得着吗。”
“你们的脑子动得真快。”
“你指什么?”
“刚才,我确实担心了。我……你就象真的……”
“我当了多少年警察,你知道吗?”霍夫曼斯特得意地笑了。他收拾起东西,临出门的时候,又叮嘱道:“今天晚上可一定不能出差错。否则,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明白。”冯布莱希特说。
玛丽亚仍在听着。
冯布莱希特拿起电话,拨号。
忽然,屋外响起警车的呜呜声。
玛丽亚挺直身子,趴在窗前向外观看。
一辆警车在调头。乔和希尔施并肩站着,手铐泛着阳光一闪一闪地发亮。霍夫曼斯特挥手让乔上车。
警车开了,围观的人们追赶着警车,挥动手臂,高声咒骂着乔。
警车去远了。呜呜声消失了。玛丽亚又听见了冯布莱希特的声音:
“丽莎,我马上就来,情况有些变化。”
玛丽亚下了床,拉开帘子。
冯布莱希持放下电话,转过身来,正碰上玛丽亚疑惑的目光。
玛丽亚:“您以前没告诉我,大夫。”
“没告诉你什么?”
“库特·多伊奇有个儿子。”
冯布莱希特:“这对事情没什么关系。”
玛丽亚:“他们逮捕了他。”
“不,只是要他回英国去。”
“可他带着手铐。”
“玛丽亚。”冯布莱希特走过来,双手抚着玛丽亚的肩,“我请你帮忙。你已经帮了忙。就到此为止吧。”
玛丽亚:“警长说今天晚上……是说的什么?告诉我。”
“我已经说过,就到此……”
“大夫。”
“听我说,玛丽亚。你太激动了。我要你直接回屋去休息。”冯布莱希特走到药柜前,取出一瓶药,倒了几颗递给玛丽亚,“把药吃了。这会使你安安静静睡几个小时的。”
玛丽亚:“告诉我,大夫,我父亲死的那天晚上有个人……”
“别说了。”冯布莱希特直视着玛丽亚的眼晴,“你不信任我了吗?你一直是个好姑娘,别不听话。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玛丽亚接过药,朝门口走去。
冯布莱希特:“对了,玛丽亚。还有个好消息。你的证件已经办妥了,明天我就签字。”
“谢谢您,大夫。”玛丽亚打开了门。

旅馆,十四号房间。
布伦钠正在往手枪里装子弹。
警车的呜呜声。
布伦纳走到窗前,向下观望,只见乔和希尔施一同跨下警车。
布伦纳看清了把他们铐在一块的手铐。

走廊。希尔施和乔走到十二号房间外,开门进去。门又关上。

十二号房间内。
希尔施松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铐在床拦杆上。乔只能站在床头,希尔施收拾着乔的东西。
他问:“纽曼,您是个音乐家?”
乔:“弹钢琴,也作曲。”
希尔施:“写过些什么?”
乔:“一两支曲子。我的杰作这就要问世了。”
希尔施:“是什么?”
乔:“‘我的奋斗’,我要把它谱成曲。”

窗外。布伦纳手持着手枪,靠着墙,谛听室内的动静。

十二号房间内。
乔:“希尔施,您挣多少钱?”
“想收买我?”希尔施打开柜子,取出乔的衣物胡乱地塞进乔的箱子里。
乔:“放了我,我只要几个小时就行了。”
希尔施:“干吗?”
乔:“完成我此行的……”
希尔施:“你真是疯了,纽曼。要知道霍夫曼斯特是为你好。”
门上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谁呀?”希尔施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玛丽亚。希尔施一手扶门一手撑着墙,拦着路,默默地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我有话要跟纽曼先生讲。”
“不行‘谁也不准跟他说话。”希尔施说着就要关门。
玛丽亚使劲顶住门,机灵地一躬身,从希尔施胳膊下钻进了房问。她直奔乔的身边:“纽曼先生,我有要紧的……”
希尔施追过来,一把抓住玛丽亚的头发。玛丽亚双手护住头,尖叫起来。
“放开她!”乔用可以活动的一手猛然连击希尔施。希尔施放开了玛丽亚,转身抽了乔一个耳光,又朝乔的腹部连击着。
乔被铐在床架上,躲避不开。他被打得弯下了腰。希尔施又一拳朝乔打来。乔一侧身,待希尔施冲过来时,借着劲用力把希尔施压倒在床上。
希尔施一下把乔压到了身下。
突然,一个枪柄一下敲在希尔施的头上。
希尔施顿时失去了知觉。
布伦纳收起手枪,从希尔施的口袋里找到钥匙,给乔打开了手铐。他对乔吿诫说:“永远也不能打警察,乔,那是犯法的。”
乔问玛丽亚:“你要告诉我什么?”
玛丽亚刚要开口。布伦纳制止住她,说:“在这不行。认得湖边那座船房吗?”玛丽亚点了点头。布伦纳掏出把钥匙,交给玛丽亚,“我会到那里找你们的。”
玛丽亚拉着乔的手,匆匆向门外去。
“从后门走。”布伦纳叮嘱道。他把希尔施铐到了床栏杆上。

湖边,一座由破船改建的小木屋。
乔拿着水桶从小屋里出来。他紧张地四下窥望了一番,然后沿着墙溜到湖岸边,取了一桶水,又很快溜进屋去。

阴暗的木里里,堆放着有渔网之类的破烂的打鱼工具。乔就着水桶里的水,洗着脸。玛丽亚倚在窗前,注视着他。
乔:“把刚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玛丽亚却问:“您没事吧?”
乔:“说呀。”
玛丽亚似乎在想什么。
乔提示地说:“你说,那天早上两点钟,有辆救护车来……”
玛丽亚:“……把我们接到诊所。那时侯,大约是两点半。”
乔穿上衣服。走到玛丽亚面前,“你看见了一个人?”
“是的。”
乔:“后来,救护车把他带走了?”
玛丽亚:“听着,乔……”
乔不容玛丽亚说别的话,“告诉我,我要知道。”
玛丽亚:“那不是你父亲,乔。”
乔:“别打岔,玛丽亚。你说你看见了一个人。”
玛丽亚:“我是来告诉你,你搞错了。”
乔:“他什么模样?”
玛丽亚:“乔,听我说……”
乔:“有个人上了那辆救护车,是一个老头,被强拉上救护车。这都是你说的。”
玛丽亚:“乔,我认识冯布莱希特大夫很久了。他是个好人,不会错,是个好人。”
乔:“我要问我父亲的下落。”
“他死了。乔,他是死了。”玛丽亚扶着乔的肩膀,“我在帮助你。”
“用谎话?”
“我不想让你再惹麻烦。”
“你给我出去。”乔猛地甩开玛丽亚的手。
玛丽亚:“你错了,请相信我。”
“凭什么?”
玛丽亚颇伤心、失望地说:“我是冒险来的。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乔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轻蔑地说:“你是为这个来的。拿去吧。”他把钞票扔在玛丽亚的脚边,“代我向你的好大夫致意。”
象挨了一下似的,玛丽亚身子一颤,怔怔地看着乔。她喃喃地说:“你太固执了。”
乔:“我要知道我父亲是死了还是活着,是英雄还是骗子。我一定要査清楚、搞明白。”
玛丽亚:“让我帮助你,乔。”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俩的目光一样地坦率、真诚、没有欺诈。他们感到他俩的心沟通了。
他们同时伸出手臂,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门无声地开了,布伦纳悄悄地走了进来。他看着乔和玛丽亚,咳了一声,说:“乔,您总是让人碰到意外的事。”
乔和玛丽亚分开了。
布伦纳又问:“知道他在哪儿了吗?”
乔:“他被装上救护车带走了。”
玛丽亚反对地叫了一声:“噢,乔……”
布伦纳:“去哪儿了?”
乔:“我会査出来的。”
布伦纳:“我想,你一定需要我提供一些技术性的帮助。”
乔:“不用。不过;请把你的枪给我。”

卡斯台瓦尔德。
一辆轿车在多伊奇家门前停下。冯布莱希特下了车,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快步进去了。

起居室内。
玛尔塔坐在沙发上织着毛衣。丽莎正在酒柜前倒酒。
“给我也倒一杯。”冯布莱希特边走进起居室边说:“海因里希在楼上吗,玛尔塔?告诉他,我找他,请马上去。”
玛尔塔顺从地去了。
冯布莱希特走过去关上了起居室的门。
丽莎跟着过来,递上了冯布莱希特要的酒,“感谢上帝,你回来了。我都快急疯了。”
冯布莱希特:“一切都会很快过去了。”
丽莎:“我希望它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冯布莱希特:“没有办法不这样。你知道利害关系。”
丽莎:“我们没考虑到库特的儿子。要是……”
“别说了,丽莎。”冯布莱希特一口喝掉了酒,放下杯子,“冒点风险是免不了的,也是值得的。想想那次战争吧(注1)。”
丽莎:“……战争开始的时候,我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也没参与过任何事情……”
冯布莱希特:“你运气好。我年龄大,我目睹并且参加了战争。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有责任为战争不再发生做点什么。”
丽莎:“我感到害怕,彼得。”
冯布莱希特搂住丽莎:“这屋子里有点冷。”他过去将落地长窗关严了。

离多伊奇家不远的树丛里,隐藏着乔·纽曼和玛丽亚。他们注意着四周。见没什么动静,乔钻出树丛,猫着腰跑到起居室的长窗旁。
窗里帷帘低垂,只看得见晃动的人影。乔用小刀轻轻地拨着窗子。
玛丽亚躲在树丛里,迸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窗被拨开了一条缝。乔侧耳听着。
冯布莱希特的声音:“车准备好了吗?”
海因里希的声音:“加了油,又检修过一次。”
“很好。你在这儿——慕尼黑公路左侧的空地上等,那儿离奥托一公里。”
“知道了。”
“过一小时出发,飞机十点半到。你有足够的时间把他送上飞机。”……
乔返身跑回树丛里。
玛丽亚低声问:“听到什么吗?”
乔:“他们肯定是在说我父亲。”
玛丽亚:“该怎么办?”
乔:“得到里边去。”
玛丽亚:“我们进不去。”
乔:“是我,我一个人进去。你去给布伦纳送个信。”
玛丽亚:“可是,乔……”
乔:“没时间了。记住,告诉布伦纳……”

起居室内。
海因里希与冯布莱希特握了握手,推门出去了。
丽莎不安地问:“彼得,不会出什么事吧?”
“当然。……”冯布莱希特说着,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一阵犬吠声。他侧耳听了一会,拉开一点窗帘向外窥看。
这时,他发现他刚才关得紧紧的窗户中有一扇开了一条缝。
冯布莱希特打开这扇落地长窗,走到外面,看着。四下一片悄然,并无半个人影,连犬吠声也停歇了。
他回进起居室,但没关上窗子。
冯布莱希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丽莎倒了一杯。他把酒杯递给丽莎时,默默地盯住她的眼睛看。
丽莎感觉到了什么,惊慌地轻呼道:“不……”
冯布莱希特点点头,把酒喝了,说:“纽曼在外面。”
“我们怎么办?”丽莎放下了酒杯。
“跟我来。”冯布莱希特拉着丽莎走到起居室门边,关了灯。

躲在树丛里的乔,看着起居室黑洞洞的窗户,等了一会,才跑上前去。
他掏出手枪,倚在窗边听了听,轻轻地拉开窗子,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黑洞洞的,寂静无声。
乔悄悄地走到门边,听着。

门厅里。冯布莱希特大声吩咐着:“海因里希,等一下。多伊奇太太和我跟你一块去。”
他打开大门,对坐在轿车驾驶座里的海因里希连连挥手。海因里希点了点头。
冯布莱希特用力地关上前门,拉着丽莎悄然退回到会客室里。
大门外响起引擎发动声和汽车驰走的响声。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又过了一会,起居室的门打开了。乔闪身出来,四下看了看,上了楼梯。

二楼走廊。乔边走边注意听着每间屋子里的动静。突然,他身后响起一声惊呼。乔一下转过身,用枪对住了——玛尔塔。乔平静地说:“请吧,玛尔塔,他在哪儿?”
玛尔塔:“你……”
“带我去见他。”乔摆了摆手枪。
玛尔塔过去打开了一扇小门,门内有一座狭窄的楼梯,通向阁楼。
乔用枪指着玛尔塔:“上去。”
玛尔塔踏上楼梯,乔跟在她后面。上了楼,玛尔塔打开了阁楼门上的锁。乔慢慢地将门推开。
阁楼小屋里光线昏暗,一个白发满头,瘦弱苍老的老人坐在桌边。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乔。
乔看不清老人的脸,向前跨了一步。突然,从门后跳出一个人来,猛地朝乔的脑后击了一下。乔趺倒在地,昏了过去。
霍夫曼斯特收起手枪。对玛尔塔说:“把他拉出去,别让我看见这个蠢货。”

海因里希重又把轿车开到大门口停下。他打开后车门,等着。
不一会,冯布莱希特、丽莎、霍夫曼斯特陪着阁楼上的那位老人出来了。
老人似乎很不愿意离开。冯布莱希特轻轻地把他推进了汽车,关上了车门。
汽车启动,开走了。

阁楼上,乔渐渐地苏醒了过来。他爬到门边,想打开门。但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乔沮丧地倚着墙,坐在地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
乔一下爬了起来,抓了把椅子,躲在门旁。
门开了,冯布莱希特第一个走进来。乔举起椅子,一下击倒了他。跟着进来的霍夫曼斯待从背后抱住了乔,和乔扭打起来。乔接连挨了霍夫曼斯特几拳,跌倒在床上。
最后进来的丽莎连声制止警长:“住手,别打了。”
冯布莱希特也站了起来,揉着肩膀:“真是个疯子。”
丽莎:“其实我们是在帮助库特,乔。”
乔:“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丽莎:“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冯布莱希特:“他明白,丽莎。他什么都知道。”他转对乔,悲哀地说,“我想,你父亲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个儿子感到骄傲的。”
冯布莱希特返身出去了。
霍夫曼斯特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下了。
丽莎竭力想解释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乔愤愤地对丽莎说:“他衰弱得都快不中用了,你们还这样对待他!”

海因里希的汽车飞驰而来……
阁楼上的那个瘦弱的老人微闭双目坐着,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车拐了个弯,在路边的空地上停下了。
海因里希下了车,打开后车门,让老人也下车。
他俩一块朝旁侧不远黑暗里的一辆汽车走去。
那辆汽车的司机用帽子遮着脸,似乎在打瞌睡。
海因里希走到车旁:“醒醒吧,时间不多了。”
“一点不错。”有人在后面搭腔。
海因里希回头一看——布伦纳站在他身后,他手中的枪正顶着他的背心。

阁楼上。冯布莱希特拿着一支套着玻璃针剂瓶的针筒进来,霍夫曼斯特敏捷地跳起来,一下按住了乔。
“彼得……”丽莎似乎有点怜悯和不忍。
“没有其他办法,丽莎。”冯布莱希特说,“否则,他还会惹出很多麻烦来。”
乔骂道:“我饶不了你,冯布莱希特。”
冯布莱希特捋起乔的衣袖,”一切都怪你自己,纽曼。”
丽莎:“上帝啊!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那他决不会这样胡来。”冯布莱希特又对乔说,“它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但是可以帮助你忘记―些事情。”
乔:“我决不会忘记。”
冯布莱希特正要给乔打针,玛尔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边,她喘息着对冯布莱希特说:“电话……快,海因里希……”
冯布莱希特没来得及放下针筒,便慌忙跑了出去,玛尔塔也跟他去了。
一会儿,冯布莱希特回来了。他交给丽莎一把手枪,叮嘱说:“只要离开这张床,就打死他!”然后招呼霍夫曼斯特一块去了。
丽莎紧张地注视着乔,紧紧地握住手枪瞄准着。她倒退过去,关上房门,又靠在上面。
“丽莎。”乔站到了地上。
丽莎更紧地双手握住枪,“别动。”
乔:“把枪给我。”
丽莎:“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乔:“放下枪,丽莎。我可以让你少判五年。”
丽莎仍用枪对着乔:“我会使这枪的,乔。”
乔说:“丽莎,听我说,库特赶不上那架飞机了。”
“你说什么?”
“你们的计划吹了。”
“天哪!”丽莎软软地倚在门上,“你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一点也不明白。”
乔冷笑道:“算是我撕了一张一百万西德马克的支票。”
丽莎莫名其妙:“什么支票?”
“我说的是人寿保险金。”
“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谁也没跟我说什么。我看见保险单了。”
丽莎无力地垂下手臂:“你真蠢,乔。根本没有什么保险单。”
乔:“我亲眼看见的。”
丽莎痛苦地喃喃自语:“可怜的老人。”
乔大声告诉她:“在布伦纳的公文包里,我亲眼看见保险单,上面有我父亲的签名。”
丽莎:“那是伪造的,乔,布伦纳骗了你,你父亲已经死了。”
“撒谎!刚才,就在这儿,我还见到他……”
丽莎摇摇头,缓慢地说:“库特根本就没能回到德国。他死了,几年前死在山上了。”
乔怔怔地看着丽莎。丽莎的目光、神情和语调使他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站在屋子中央,垂下了头。
门突然被推开,冯布莱希特回来了。
丽莎不胜疲乏地在身旁一张椅子里坐下了,“我都告诉乔了,彼得。”
冯布莱希特不理会丽莎,看着乔,说:“他在你的朋友布伦纳手里,他们去车站了。纽曼先生,你满意了吧?不过,我们会把他追回来的。”
冯布莱希特招呼着丽莎:“去吧。”
“等一下。”乔抬起头,问,“那个老人是谁?”
丽莎:“席勒教授。”
乔:“教授?”
冯布莱希特:“著名的火箭专家。他是你父亲的朋友,战后他们一块被关在俄国。”
乔:“布伦纳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冯布莱希特:“你说呢?”

车站,即将启行的列车。
广播声:“请注意,前往比尔森、布拉格、列宁格勒的旅客,请赶快上车。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列车的一扇车窗被放下、关住。
车面里,席勒教授木然地坐着。他的对面坐着布伦纳。他彬彬有礼地问教授:“您感觉怎么样,教授?”
席勒教授似乎点了点头。
布伦纳:“回去以后,您会感到更满意的。”
席勒教授一笑:“谢谢。”
布伦纳:“库特·多伊奇的尸体是完全无法辩认的。他穿着您的衣服、带着您的证件。很明显,您——席勒教授死了,而库特还活着。可是,这骗不过我们……”
席勒教授:“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谢谢。”布伦纳说,“不过,不能怪我们打扰了您。您实在太重要了。”
教授:“我谁也不怪。”

公路,一辆轿车飞驰着……
冯布莱希特开着车,有些歉意地对坐在身旁的乔说:“我们当时不能告诉你,乔。你应该理解。”
乔:“你们不信任我。”
冯布莱希特:“是不了解。”
轿车驰进车站前的广场。

车厢里。
布伦纳问教授:“那是谁的主意?”
“什么主意?”
布伦纳:“调包,您和库特·多伊奇。”
席勒教授:“那没多大的关系。”
“出于职业上的兴趣。”
席勒教授:“是库特的主意。他中弹了,要死了。他把我最需要的东西给了我。”
布伦纳:“自由?”
“不,布伦纳先生。”席勒教授说,“是死亡。”
包座的门被拉开,一个肥胖的妇人跨了进来。她一手抱着一只猫,一手提着箱子,显得蹒跚踉跄。布伦纳忙起身帮她把箱子放上行李架,胖女人选了教授身旁的空位子坐下了。

站台上。车站值班人员扬起了绿旗。铃声。列车启动了。
冯布莱希特和乔跑上了站台。乔愣了愣,抬腿便向列车跑去。他敏捷地一跳抓住了一节车厢外的扶手杆,闪身进了车厢。
冯布莱希特也想追赶列车,却被车站值班员一把扭住了胳膊。车站值班员大声呵责着。

奔驰的列车上。
乔从过道上过来。一个包座一个包座地査看寻找着。

布伦纳的包座里。席勒教授闭着眼睛,象是睡了。胖女人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逗着她那与她一样很肥的猫。布伦纳饶有兴趣地看着。
包座的门拉开了。布伦纳一手伸进了衣袋。
检票员彬彬有礼地说:“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车票。”
胖女人出示了车票。布伦纳也掏出两张车票,递上去。检票员看了看布伦纳的车票,又问:“您的护照?”
布伦纳递上两份护照,检票员一会儿看看布伦纳,一会看看席勒教授,又看看护照上的照片。
布伦纳警觉地注意着他。
“谢谢,乌里扬诺夫先生。”检票员把车票和护照交还给布伦纳,“你们可以在布雷斯劳换乘去列宁格勒的特快。”
“谢谢。”
检票员走了。

车厢里,乔·纽曼边寻找边走来。
广播声:“餐车已经开始供应……”

布伦纳的包座。
胖女人听到广播,便抱着猫,离开了包座。
布伦纳问:“您要咖啡吗,教授?”
“不要。谢谢。”
“我去喝一杯,您不介意吧?”布伦纳站起身来。
席勒教授:“您不怕我跑了?”
布伦纳从行李架上拿下一本杂志,放在教授面前,“翻翻杂志吧,教授。我想,您冒的险已经够多的了。不是吗?”
“您说得很对,布伦纳先生。”
布伦纳跨出了包座。
过道上,胖女人的猫不知怎么的离弃了它的主人。胖女人正在笨拙地召唤它回去。布伦纳抓住了猫,抱过去送还胖女人。他说:“这家伙真逗人。”
胖女人:“这是位女性,它叫普齐,最喜欢旅行。”
布伦纳笑了,但笑容很快便消褪了。他看见乔正从另一节车厢走进这一节里来。布伦纳拉着胖女人,走向车厢另一头。胖女人高大的身体正好当了他的隐蔽物。

乔看见了席勒教授,他拉开门,跨进了包座。
教授抬起头:“您是纽曼,乔·纽曼先生?”
乔:“过去叫约阿希姆·多伊奇。”
席勒教授点了点头,指指对面的空座位,说:“我有很多事要向您解释。”
乔:“现在没时间了,教授。我们得下车。”
席勒教授:“我的旅途还很长呢,乔。”
“教授,这不行。”乔挨着教授坐下了。
教授:“你什么都不懂,孩子。”
“难道您愿意回到那边去?”
“我不愿意,但必须回去。”席勒教授说,“我是个被大家称为火箭、弹道导弹专家的人。在一个武器生产率比人出生率高许多倍的世界上,我这样的人不是被这边就是被那边利用。谁也不会放过我。”
乔:“可是您可以拒绝提供您的知识。”
席勒教授似乎没有听见乔的这种干净利索的天真的建议,顾自自语般地说着:“我愿意象别的老人那样生活,没人打搅,没人在旁边记你的每一句话;我愿意一个人在公园里散散步,或者喝一杯酒,我……”
乔:“您能得到这一切的。”
席勒教授:“在哪儿?”他摇了摇头,“没人会放过我的。即使我死了,我也无法脱身。你瞧,我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不,死过两次了吗!——几年前,作为席勒教授的人死在了山上;上个星期,我作为你1的父亲库特·多伊奇,也死了,并且得到了官方的证实……而现在,我又活了,还是席勒教授,我现在又一次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只棋子。”
乔:“您可以不当这只棋子。”
“我真希望能这样,乔。”教授用一种比叹息更凄凉的声调说,“可惜,我……”
“是一只能将死对方的棋子,”布伦纳忽然插嘴说,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回进了包座,“双方都盯着他。”
乔身子一动,想扑向布伦纳。
布伦纳抬了抬手枪枪口,“别激动,乔。”
教授也抓住乔的胳膊,不让他轻举妄动。
布伦纳:“我有任务要完成,所以骗了你。原谅我吧,乔。”
乔:“听着,布伦纳,放过他这一回吧。他已经这样老了。”
布伦纳笑了。
乔:“就说他是我父亲。放了他吧。告诉派你来的那些人,我父亲埋在斯图加特,他死了。他们会信的。”
布伦纳:“我倒很想这样做。”
乔:“可你不做。”
“我不能。”
席勒教授:“这没用,乔,都试过了。我也不想再让别人为我冒险了。”
“为你?”乔激动了起来,“我甚至都不认识您。我只知道自己受了骗、挨了打、被利用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我懂了,我知道该做些什么。”
席勒教授:“你帮不了我。”
乔:“听着,教授。我父亲给了您一个机会,他的儿子要让您利用它。”
乔忽然扑向车窗,想打开它。
“住手,乔。”布伦纳用枪顶住了乔,“该做的都做了,到此为止吧。”
包座的门被拉开了。布伦纳回头去看,乔猛地跳起扑到布伦纳身上。刚跨进包座的胖女人吓得尖声乱叫。
乔和布伦纳扭打着,争夺着掉在地上的手枪……
列车驰进了隧道,车厢里一片漆黑。
等车厢里重又有了亮光的时侯,布伦纳发觉席勒教授不在了。
他甩开乔冲出包座,乔紧跟着跑去。
车厢门旁,席勒教授已打开了车门,半个身已在车外。
布伦纳一把抓住席勒教授,要把他拉进车厢来。
“放开我!”席勒教授挣扎着要跳车。
布伦纳探出身子,从车厢外面往里推着席勒教授。乔也使劲地在车厢里拉。席勒教授被拉着推着,进了车厢。乔站到车门前,伸手去拉布伦纳。
列车飞快地奔驰着,风呼呼直吼。布伦纳摇摇欲坠。乔在车门口使劲地拉着。
一声笛鸣,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从对面驰来,与这列车交臂而过。
一声惨叫。布伦纳的身体在车门外消失了。
乔等对面的列车驰过去了,探头向门外张望,他没有发现布伦纳。
乔返身走到歪倒在地上的席勒教授身边。教授叹息着:“我再也跑不了啦,我太老了。”
“您用不着再跑了。”乔扶起老人来,并对他说。

斯图加特,墓地。
乔跟着墓地管理员和一个身穿制服的警方检查员穿过墓地,朝一个挖开着的墓穴走来。
霍夫曼斯特和冯布莱希特站在墓穴旁。
墓穴上,一口棺木被吊起着。
墓地管理员打开了棺盖。乔向棺材里看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看了看霍夫曼斯特和冯布莱希特,然后向警方检查员点了点头,说:
“是我父亲。他确实死了。”
管理员盖上棺盖。乔转身离去。
冯布莱希特将一束鲜花放到棺材上,默默致哀。这时,希尔施来到了霍夫曼斯特身旁,报告说:“我们得到报告。……”
霍夫曼斯特:“我知道,一个醉鬼摔下了火车。”
希尔施:“听说他是为了救一个老头。”
霍夫曼斯特:“根本没有什么老头,中士。”
希尔施顿然明白了:“是的,没有。我听错了。”
他们转过身,注视着已经走远了的乔的背影。

乔拐了个弯,走下墓地大门外的台阶。忽然,他站住了。
玛丽亚靠在一边的墙上。
他们默默地长久地相互注视着……他们走到了一起,一起下了台阶,走来了……

(全剧终)

注释:
注1:指第二次世界大战。

死而复死The Man Who Finally Died(1963)

上映日期:1964-07-20片长:98分钟

主演:斯坦利·贝克 彼得·库欣 Georgina Ward 

导演:昆汀·劳伦斯 / 编剧:刘易斯·格雷弗 Lewis Greifer/Louis Marks

死而复死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