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效果和内涵,只用了46分钟,可以让绝大部分导演无地自容。可惜只第一部棠花一现,三部曲一部不如一部。。。
影片自空袭的警报声和黑底白字的MY CHILDHOOD开始,从天空摇下的缓慢镜头中首先出现了高耸的发黑的烟囱,字幕平静地出现:1945年,一个苏格兰矿区村庄;德国战俘关押于此进行农耕劳作。而这竟然伴着鸟鸣,暗示故事将向更绝望的方向发展。
姥姥一身黑,等在外面(俯大全),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暗含着一种鄙夷)。天籁般的童声合唱(俯全),总激发起人最柔软的神圣感,那是对生命本身及其最接近者童年的永恒向往:一切美丽光明物/一切活泼生灵/一切聪明可爱物/都是天父造成/每朵开放的小花/每只唱歌小鸟/鲜艳颜色天父加/羽毛是他所造...... 值得注意的是,进来的清洁工大叔小心翼翼生怕造出声响打扰孩子们的细节尤使人感动。没有让我们听到对话,镜头切换干净简洁。汤米离去,合唱继续。姥姥和汤米离去时(仍然是微俯全),自然地拍了拍狗(细节处见功力,简洁有效,想起布列松),歌声在一个倾斜摇晃的航拍镜头中切换为风声。
上楼梯时,构图很有意思,刚好一半阴影一半阳光。呼啸的风声中,吉米在刨煤块。矿工下班,孩子们一拥而上,吉米难过地默默看着,背影中,吉米瘦小的身躯在大风中有些站不稳,微微颤动。于是吉米丢了煤块去找和蔼的德国朋友赫尔穆特,二人的亲密,被看守冷眼。看守催促和撒尿的细节刻画出了权力的样子:只许州官放火;同时也刻画出了仇恨。
回到家的吉米看到姥姥颤抖的手终于感到犯错的沉重,无需言语,哥哥看到吉米空手而归使劲地揉着点火用的报纸(声响放大),吉米无助地掏出4块煤块(声响放大),哥哥失望地把柴火扒到炉里(声响放大),走过来,审视地看看煤和吉米(静默),“我饿了”,“自私鬼!”分别是第一、第二主角的第一句对白。由此可看出导演对于声音蒙太奇的精细控制和对对白的极度克制,这种风格选择造成了静默的效果。打架的感染力也主要来自声响,声响点化(催化)了画面。
哔哔啵啵的柴火声中姥姥沉思的脸和兄弟俩,仍是平静克制的表现,没有争吵辩驳、没有道歉抚慰,没有情感融合,仅仅是三个人平静地坐在一起取暖,仅仅是背影中的一搭手(对背影的频繁运用也是本片静默风格的重要成因)。一般表现穷苦底层的影片在表现家庭或邻里时往往至少不乏温暖,如木屐树。然而,本片中主人公吉米最缺乏温暖最缺乏爱的地方就是家庭。在本片中,温暖很少,很小,很微弱,主要集中在吉米和赫尔穆特(父亲的替代)相处时,如同冰冷寒夜中卖火柴的小姑娘手中的火柴,随时都会熄灭。
睡觉时,吉米自然地问出了观众心中的疑惑:“姥姥,我爸妈在哪?”,哥哥隔了一会儿回答,“妈已经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上天堂”“什么是天堂”“老师说那是天上的一座漂亮的房子”,到这里我们发现,本片台词虽少,却极具感染力和意蕴,正是少即多。姥姥自然是听到了,等二人睡后哭泣“我可怜的女儿啊,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愿上帝诅咒他们!”,哥哥却是醒着的,平静又漠然。
吉米教赫尔穆特英语是一个谈不上温暖却至少轻松的的段落,前后都被肃杀的气氛罩住,中间还插入了一个汽车艰难上坡的镜头。温暖而有趣的是赫尔穆特学英语被取笑的场面。
刚祭奠完母亲的汤米啐了皮鞋男,被皮鞋男之母怒视,汤米表情平静,皮鞋男则有点无辜地疑惑地看着汤米,汤米一转身,意味丰富。不得不赞一下本片的表演,自然而丰韵。汤米给姥姥暖手杯,呼应前面。
极力克制愠怒的姥姥,画外音中十分恭敬友善的汤米之父向姥姥问好,汤米挣脱姥姥的手走向鸟笼。“你好吗,儿子?”“真是我的生日吗?”。汤米的回答令人震惊和深思,这意味着什么?奶奶抚慰因看到哥哥有爸爸送生日礼物而倍感失落的吉米。“我希望他以后完全不像你”,正是过于恭敬友善甚至在姥姥的逐客令下显得懦弱无比的爸爸,竟然仍让对一只小狗都慈爱无比的姥姥怒不可遏,一点儿都不肯对这男人妥协(哪怕是为了心爱的孙子汤米),才更加凸显了他对兄弟俩共同的妈妈所犯的是多么禽兽不如的罪行!这里给了母亲一个特写:一个阳光的天使。
吉米感到一丝快意。我们没有看到追不回爸爸的汤米的眼泪(哪怕他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爸爸,《猎人之夜》里是一个只想要亲爸用生命换来的钱而追杀自己和妹妹的假后爸,一样有胜于无)。一夜未归的汤米阻止姥姥砸鸟笼,痛哭的姥姥在汤米面前仿佛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令人痛心。吉米跟着猫找到了走失的姥姥,这是怎样的一家子。
皮鞋男给了不明真相的吉米一个硬币。赫尔穆特教吉米德语:一个温馨的场面。
汤米告诉了吉米他真正的父亲就是皮鞋男,吉米敲门无应。“是的,确实面貌一新”,吉米只是冷漠压抑地看着。多么平静克制的讽刺。
防空洞中,老人唱了一首貌似是歌咏春天的民歌,吉米则试图偷苹果。警报响起,原来空袭已经结束,如此平静庸常。汤米杀了吃了鸟的吉米的猫,在火车的烟雾中体验着向天堂的飞升。
吉米跟着皮鞋男,在门口等候。老女人对皮鞋男说:“你是我的”,“世界上没人关心你的时候,我收留了你并且爱你”“她是个婊子”“ 女人都是婊子”“你是一个国王!他们又怎么知道”。说实话,这段话有点费解。
姥姥和吉米逃票去医院,口袋里只有一个苹果,而这苹果还得用来贿赂护士。孩子似的不肯见人的母亲,竟然完全没有人样,对比之前的照片,那禽兽不如的暴行就赫然眼前。吉米漠然看着母亲,害怕讶异地看着哭泣的祖母。祖母也愤怒地啐了皮鞋男。
祖母抱着已死的黑鸟,也许是为了抚慰失去鸟的汤米,汤米拥抱了祖母。篝火唱歌,似乎是即将回家的德国战俘们。
赫尔穆特教吉米放风筝,我从没有想过,飞翔的风筝也可以那么压抑绝望:那是一只全黑的风筝被压在铅色的乌云下。“它是红色的…还有黄色”......赫尔穆特回德国了,抛下吉米一人和那松手的风筝。
这是给吉米最大的打击,猫没了、爸爸没了、妈妈没了,甚至连像爸爸一样的朋友赫尔穆特也抛弃了自己,但导演用沾满煤灰的手遮住了吉米的眼睛,仍然是平静的固定镜头(本片几乎没有运动镜头或手持)。这可是所谓“危机”时刻,然而导演的克制甚至连眼泪都被遮掩略去,只听到哥哥在画外音里第一次关怀吉米。本片中我们没有看到吉米或汤米的眼泪,看到的只是他们平静的漠然的麻木的面孔。
哥哥分午餐,各到了一点儿牛奶,显然没给自己留下好面包,然而却立在了姥姥面前,兄弟俩木然地望着姥姥,画面凝重,吉米确认了姥姥之死。汤米说,“我想我们最好去把你爸找来”,而吉米则跑到了铁轨上听火车,火车还没来。下一个镜头,吉米把头埋在手里,微抬头看得到眼睛,却看不到眼泪,只是睫毛有些湿。
没有哭泣,没有发狂,有的只是默默地承受,这家常便饭的、无爱的、绝望生活。
吉米在和哥哥同样的烟雾里跳到了运煤火车上,只是他比哥哥更决绝,做出了实际行动,选择逃离这上帝都诅咒的地方。他把手放在衣服里暖着,看着远去的村庄,厌恶地啐了一口。影片在火车的远去中结束,音响渐渐隐去。静默中,字幕出。
只有冷漠,只有静默,呸!(这就是我给你的声音)

我的童年My Childhood(1972)

又名:比尔·道格拉斯三部曲之一

上映日期:1972-08(威尼斯电影节)片长:46分钟

主演:Stephen Archibald Hughie Thomasson Jean Taylor Smith 

导演:比尔·道格拉斯 / 编剧:比尔·道格拉斯 Bill Dougl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