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02-01

月光提琴手:人类童年的伤与思

希腊曾经是“人类的童年”。这域中，有过神话的恢宏世界，有过哲学的智慧之光，也是文明和艺术的家乡。湛蓝的爱琴海哺育着他，并渐渐成长为强大的西方文明。然经历了现代工业化的洗礼之后，他却迷失了自己，如海德格尔所言般“遗忘了存在”。正如今日所见的他们的国家般，古希腊创造的灿烂文明亦失落了。失落隐含着失望，但并不代表失去，因为民族的血液中还流淌着某种记忆。
要读懂一个民族，最简便的法子就是看他们自己所拍的电影。当代的希腊电影大多喜爱“回望童年”，这也许是他们民族内心深处某种真切情绪的流露：“寻根失落的文化传统”。《月光提琴手》正是这些电影中的精品。尽管初看时我也很难将一个小男孩的故事，与如此复杂的情感联系起来。但细细品味之后，则愈发体会出这种“乡愁”。
《月光提琴手》是一部故事片，讲述了一个有着天才般小提琴天赋的小男孩克里斯多的成长故事。故事发生在爱琴海边一个美丽的希腊小岛上。在长镜头下，影片风景如画，色彩饱和，画质极佳，特别是碧海蓝天下白色的灯塔强烈的反差具有很强的艺术冲击力。海湾的朝阳，夜空的礼花，所有的景色如同人间仙境，给生在都市的我们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除了这些自然风光，导演还不忘展现希腊的人文气息：岩洞上奇妙的壁画，小岛的建筑物，还有岛上居民的服饰，饮食等生活习性，透出一种朴实之美。后来女老师带着克里斯多乘船到雅典参加比赛，大城市里是另一番模样，此处的对比蒙太奇，或许隐含着希腊人内心中传统与文明的冲突。谈到对比蒙太奇，还有同光影效果的结合。克里斯多在家或者教室中时，画面是暗淡的，而当他逃到外面的世界，回归大自然中，来到老爷爷的灯塔中时，整个画面变得尤为明亮。在自由之中，才有光的沐浴。影片有个关于克里斯多伏在草地上看着小蚂蚁的镜头，隐喻着音乐灵感来自于自然特别的诗情画意。
克里斯多很少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影片主要通过动作来展现他的性格。而动作中最多的是“逃避”。无法逃避时，他会侧着脸。对眼神的特写也是出彩的，当心爱小提琴被夺走，克里斯多的双眸显得呆滞。眼睛在镜片之下似乎少了许多少年人应有的活力，这也许埋伏着之后确诊出眼疾的情节。克里斯多的“逃避”是复杂的，破碎的家庭让他对母亲心怀不满，而眼疾更让他产生了自卑感，但他不肯跟别人说，因为他对外界失去了信赖。母亲忙于经营她的餐馆，“因为小岛上的日子不好过”；与情人亲热，因为她想摆脱过去的伤，却偏偏忽略了关注自己孩子的内心。在这种情境下，只有音乐可以抚慰他的心灵。不幸的是，他的生父也是音乐家，他对音乐的痴迷或许也是父亲的遗传，如此一来却让他母亲想起那个抛弃他的男人。女人的爱与恨都是强烈的，恨屋及乌，这也可以理解她为何如此激烈反对儿子拉提琴。克里斯多的音乐之路注定是坎坷的。
在女教师走进她的内心之前，灯塔里的老艺人是唯一能使他敞开心扉的人。我想不仅是因为老人教他提琴的演奏技巧，理解他的古怪性格，更重要的还是老人的慈爱弥补了这个少年缺失的父爱。老艺人就像克里斯多的父亲，不仅教他音乐，也引导他成长。这让我联想到另外一部同样是发生在小岛上的电影《天堂电影院》，弗雷多让托托离开封闭的西西里岛，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在这部影片里，老人最后将提琴赠与克里斯多，并支持他参加比赛。他同时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我不在乎你是否拿着名次回来，我只希望别人能听到你的音乐！”听到音乐，其实是在寻找心灵的认同和感应，艺术从来是无价和崇高的，它的意义仅在于发现，在于得到共享的快乐。那艘开往雅典的船，承载着一种期望。当孩子回到小岛，老爷爷已经平淡地离开了人世。克里斯多来到老爷爷任职的灯塔，奖状放在灯塔台上，一个仰拍的镜头让灯塔的玻璃窗充满了神性的意义。那是一种进入灵魂的精神，近似上帝。这是比知识更重要的人文精神，这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关于爱琴海的传说有许多种，最温暖的还是关于忒修斯王子与父亲爱琴的故事。爱子情深的国王看见儿子归来的船上挂着的黑帆，误以为忒修斯死了，心碎地跳海自尽。从此，这片海被人们叫做爱琴海。作为片中反复出现的背景提琴乐，似乎有些高昂和哀伤，却也契合了这片海的情感。片中有太多的隐喻蒙太奇，因为电影本身就隐含着导演对希腊文化的忧思。片中的民间老艺人正是希腊文化的象征，他守护着灯塔，这光曾指引着这个海洋民族创造出灿烂的文明，如今他“风雨飘摇”。克里斯多被摔碎的提琴，是这个民族历史中经历过的伤痛。最后传统文化还是得到了传承，当老人把提琴赠给克里斯多时，或许导演也希望希腊的文化也得以延续，而不是泯灭在现代性之中。电影中的女教师无论外表还是心灵都是极美的，她的出现或许也是导演的一种期望，期望爱神的出现，来拯救“希腊悲剧”。而爱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等待着被唤醒。
故事的结局是极感人的，但美中也带着缺憾。克里斯多在雅典“一曲成名”赢得了“帕格尼尼再世”的极高赞赏。然而老爷爷看不到这一幕了，他在同一时刻也被葬在海，像极了那个传说。而克里斯多成名的同时，他的眼睛却可能要盲了。现实总是不完美的，有遗憾的。有所得必要有牺牲。文化的传承总是充满艰辛曲折。
希腊人的迷茫不只是他本民族的，而且是整个人类的。海德格尔曾指明人类的“无家可归”之状。看看我们今天，传统的精髓还剩下多少呢？不尊重传统的民族是不可能强大的，抛弃了传统的人类也将丢失未来。今日，我们也许都要回望一下童年，去一同追寻我们的根。这种根不仅在艺术中，更在艺术承载的人文精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