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11-23

拜伦:要么恋爱,要么忧伤

镜头里的拜伦,周旋于舞会上的淑女贵妇之间,谈笑风生。他的穿着得体而考究,眉眼笑得那么好看,把所有女人都迷住了。他说,要成为一个诗人,要么恋爱,要么忧伤。妇人们咯咯地笑起来,拜伦也笑,但谁也不曾料到这样的玩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是2003年BBC拍摄的电视短剧《拜伦》中的场景,一句社交场上的玩笑话很好地概括了拜伦的一生。电视剧以土耳其风格的乐曲作为画外音配乐,带着旖旎冶艳的风格,配合着拜伦放荡不羁的短暂人生,仿佛看见他永远的敏锐,永远的不羁,永远的让人心碎。

拜伦之于我们,总不算陌生,至少知道他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英国诗人。但他究竟写过什么诗,讲了些什么,大约就不甚了了。喜欢艺术八卦史的人一定更熟悉他,被他一生无数的风流韵事忙得眼花缭乱。拜伦的情事就像他的诗歌一样精彩,或许,比诗歌还要精彩。

电视剧着重讲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三段感情:卡洛琳夫人(Lady Caroline Lamb)、奥古斯塔·李(Augusta Leigh)以及合法妻子安娜贝拉·米尔邦克(Anne Isabella Milbanke)。卡洛琳夫人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一名已婚女子。她美丽、纤细、精神错乱,有文学修养,出版过畅销小说,获得过德国大诗人歌德的好评。她的丈夫就是日后首位辅佐维多利亚女王的首相墨尔本勋爵,虽然也曾有过愉快的婚姻生活,但他们的爱情还是不敌拜伦的魅力。短暂的激情后,拜伦率先厌倦,而卡洛琳夫人却意犹未尽。两人的绯闻在上流社会传得满天飞,但仍旧以分手告终。卡洛琳对拜伦的评价是:疯狂、丑恶、危险(mad, bad, and dangerous to know)。

评价如此之低却为何让她痛彻心扉?也许最恨就意味着最爱,卡洛琳得不到的却是有些人天注定的。拜伦与异母姐姐奥古斯塔的乱伦恋始终牵动着上流社会的心。奥古斯塔很早就被送走,姐弟两人很少见面,与陌生人无异。但无论怎样,乱伦总是被文明社会所不容的。电视剧里的拜伦,与姐姐坐在餐馆里边吃边聊,姐姐温柔典雅,弟弟恭顺深情。拜伦望着奥古斯塔,眼神柔情似水,面容上呈现的是一种难得的安和。温情流水般涌来,退去了火热的情欲。但情欲并未消亡,无非是换了张面孔悄悄掩藏在流水间。拜伦爱上了自己的姐姐,而他的姐姐也爱他。他们生有一个女儿取名Medora,拜伦将她的名字写进自己的诗作。但他并未公开自己的父亲身份,也没有与女儿有任何的亲情接触。

拜伦的不伦恋成了社交界的丑闻。人们排斥他,迫使他不得不改头换面,成为一个正常人。在奥古斯塔的劝说下,拜伦向安娜贝拉·米尔邦克小姐求婚并获得了允诺。安娜贝拉早对拜伦暗生情愫,但她的性格却与拜伦南辕北辙。安娜贝拉天生聪慧,父母精心培养,为其请来剑桥大学的教授从文理多方面培养。据说她的学识堪比剑桥学生。她在数理方面的造诣令人惊叹,被拜伦戏称为“平行四边形公主”。历史上,拜伦对安娜贝拉的追求并没有那么顺利。她对他并不看好,最终答应他的求婚似乎是出于女人那愚蠢的幻想:要改变拜伦的放浪。虽然与历史上的安娜贝拉相同,电影里的她同样道德高尚,作风严谨,但却多了一份浪漫情深。尽管频频与拜伦发生言语冲突,但当拜伦写信求婚时,她还是高兴地答应了。

故事中,拜伦对她没有爱情。她就像一块遮羞布,被拜伦扯来盖在头上,以达到回归社会的目的。婚姻是不幸的,拜伦开始抑郁、酗酒、精神错乱。安娜贝拉生下一个女儿艾达(Ada)后离开了拜伦,从此再未重聚。

拜伦始终爱着奥古斯塔,不论他与谁欢好。在女人眼中,十足的下流。而在无休无止的放浪生活中,拜伦却长久地伴随着抑郁和疯癫。诗人是人类的败类吗?是什么击碎了美男子的心,在上流社会几度沉沦,最终被驱逐出国,终生再未回家?

让我们回到历史中去,搜寻诗人短暂生涯里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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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8年的冬日,拜伦出生在一个蕴藏着无数悲剧元素的家庭。父亲是一个酗酒贪财的上尉,人称“疯杰克(Mad Jack)”。拜伦的母亲凯瑟琳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在她之前,疯杰克成功诱骗了一位贵族夫人并生下女儿奥古斯塔。不久,前妻去世,为了继续骗钱,疯杰克又娶了贵族出身的凯瑟琳。这一次,两人生下儿子乔治。但乔治出生时右足畸形,落下残疾,终生跛足。有人说他的足疾是小儿麻痹导致,也有说是先天发育不良。总之,残疾给拜伦造成了不可愈合的心理创伤。他天性敏感,性格易怒,从幼年起就对女性抱有狂热的幻想。导致他这一性格的原因并不完全是畸形的右足,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这个悲剧的家庭。父亲疯杰克债台高筑,全部由妻子买单。夫妻关系相当紧张,拜伦出生后不久便分居,三岁时父亲离世。

拜伦的青少年时期,母亲凯瑟琳是主角。但很显然,母子关系并不和谐。悲剧的婚姻给凯瑟琳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一肚子苦水大概都倒给了儿子。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听家长怨天尤人,尤其是当矛头指向家庭成员的时候。凯瑟琳对儿子期望极高,但拜伦显然不是安分的孩子。他的成绩并不突出,算不上学校里的佼佼者。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文曲星、文昌星一类的神星都不怎么眷顾他,他日后所爆发出来的惊人的诗才令人困惑。

在英国,人们在称呼拜伦时都会加上勋爵的称谓。但拜伦的贵族头衔却不是从父亲那继承来的,而是来自他的叔祖。这位有着“坏爵爷( the "wicked" Lord Byron)”绰号的叔祖在拜伦十岁时离世,让这位不幸小少年幸运地成为了拜伦六世勋爵,这是他日后有资格跻身上流社会的前因。尽管有爵位和资产,风流韵事无数,但他的成名却与这些无关,而是全凭他自己的才华。1812年,拜伦出版他的成名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之第一和第二卷,一瞬间声名大噪。文学史上流传着他的自嘲:一夜醒来,我发现我出名了。年仅二十四岁的拜伦,英俊潇洒、诗名远播,真可谓“才貌双全”,也是年少成名的代表人物之一。张爱玲标榜出名要趁早,其背后的偶像也许就有拜伦的身影。

在商品化大潮没有席卷世界的时候,传统思维尊崇厚积薄发。为什么会有人急于出名趁早?我们看看拜伦与张爱玲,两者有着一些相似点:破碎的家,无能的父亲,无法融洽的母亲。没有安全感,自卑且自傲。虽出身贵族,但家道中落,常被经济问题困扰。拜伦讨厌母亲,这成为他很小就渴望异性亲密的心理前因。放荡不羁的行为掩盖的是他缺乏安全感的内心,而倾注于姐姐奥古斯塔的炽热之恋则将爱情与亲情融为一体。对于拜伦来说,追逐爱情就是在寻找亲情。就像缺乏亲情的女性常常喜欢接近年长的男性一样,相似经历的男性也会以成熟稳重的女性为心灵依托,而以不停地追逐女性来排解健康家庭成长的人们所难以理解的空虚与寂寞。

拜伦在婚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陷入抑郁,并被妻子断定为精神失常。他的神经似乎永远在躁动,酗酒是缓解焦躁的一种方式,但却客观上加速了情绪的恶化。安娜贝拉与拜伦不是同类人,她生长于幸福美满的家庭,信仰并坚决履行着一个基督徒所应有的行为方式。从保留下来的肖像看,她似乎有些严肃。如果在今天,她会成为一名才貌双绝的学霸,有自己的事业,在学术上取得骄人的成绩。很难想象她会与拜伦这样的人产生交集,但在女性没有空间实现自我价值的19世纪,狭窄的社交圈将两人推到了一处。一个理科女与一个文科男之间的碰撞可想而知。因为这段不幸的婚姻,安娜贝拉对诗人痛恨至极。她将女儿的教育转向自然科学。在她的培养下,女儿艾达也成为了一名数学家。她的数学笔记被后人应用于计算机的研究和制造,学界公认她为计算机之母。

女人、爱情、酗酒与诗都不能让拜伦安静下来。他终于被驱逐出境,孤身流浪在海外。在与挚友雪莱一家的相处中,他的一个想法触动了雪莱夫人玛丽。原本是朋友间逗趣解闷的谈资却激发她写出了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不过在当时它只能算是一部哥特式小说。然而,《弗兰肯斯坦》中却首次写出了人工智能的危机,这种制造者与被制造者之间的斗争关系至今仍旧是科幻界的重要主题之一。

与雪莱一家的相处是愉快的。在海外,他失去了奥古斯塔,但仍旧阅女无数。也许他天生就是女人的克星,但却也不可否认,女人为他醉生梦死。但雪莱的早亡让他伤心不已。电视剧里,拜伦参加雪莱在海边的葬礼,悲不自胜。他脱下外套,跳入冬日里冰冷的海水,以洗脱满身悲郁。雪莱不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少数可以理解他支持他的知己。在拜伦的人生里,这样的人太难得了。不想竟这样失去。

人生最落寞的时刻,拜伦又找到了新方向:去希腊参加民族解放战争。彼时希腊处在奥斯曼土耳其的统治之下,是伊斯兰文化主导的国都。拜伦说走就走,可诗人不是军人,浪漫的情怀不是实际战斗的武器。他没有军事斗争经验,更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域一病不起。还不等他为新的目标努力折腾,上帝带走了他的灵魂,留下的唯有那些传唱后世的诗篇。

在中国,拜伦虽然与雪莱齐名,但作品不如雪莱耳熟能详。雪莱的《致云雀》、《西风颂》等作品更被国人所熟知,他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更是一碗文艺范十足的热鸡汤。我们知道拜伦的代表作是《唐璜》,但这是一首较长的叙事诗,恐怕没有多少人有耐心读过。领教过的多为专业学生和学者。他流传比较广泛的是一些形式较短的抒情诗,在中国比较出名的是《她走在美的光彩中》(She Walks in Beauty)以及《春逝》(When We Two Parted又译《昔日依依别》)。

就以《春逝》作为本篇的结尾,在诗歌中回味他爱恨交织的短暂人生吧。

《昔日依依别》 陈锡麟译
When we two parted 昔日依依惜别,
In silence and tears, 泪流默默无言;
Half broken-hearted 离恨肝肠断,
To serve for years, 此别又几年。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冷颊向愕然,
Colder thy kiss, 一吻寒更添;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日后伤心事,
Sorrow to this! 此刻已预言。
The dew of the morning 朝起寒露重,
Suck chill or my brow 凛冽凝眉间
It felt like the warning 彼时已预告:
Of what I feel now. 悲伤在今天。
Thy cows are all broken, 山盟今安在?
And light is thy fame; 汝名何轻贱!
I hear thy name spoken, 吾闻汝名传,
And share in its shame. 羞愧在人前。
They name thee before me, 闻汝名声恶,
A knell to mine ear; 犹如听丧钟。
A shudder comes o'er me 不禁心怵惕
Why wert thou so dear? 往昔情太浓。
Thy know not I knew thee 谁知旧日情,
who knew thee too well: 斯人知太深。
Long,Long shall I rue thee 绵绵长怀恨,
Too deeply to tell. 尽在不言中。
In secret we met— 昔日喜幽会,
In silence I grieve 今朝恨无声。
That thy heart could forget, 旧情汝已忘,
Thy spirit deceive. 痴心遇薄幸。
If I should meet thee 多年惜别后,
After long years, 抑或再相逢,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 相逢何所语?
With silence and tears. 泪流默无声。

拜伦Byron(2003)

上映日期:2003-09-27

主演:约翰尼·李·米勒 菲利普·格伦尼斯特 Stephen Campbell Moore 

导演:Julian Farino / 编剧:Nick 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