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去看了蓦然回首,一部非典型电影。看之前我没有搜索任何相关信息,对原作完全不了解,甚至对藤本树也只有非常模糊而大概的印象,于是我带着对传统电影的期待走进了影院——而我把这称之为藤本树的第一个trick。
我事先并不知道这是一部仅有50分钟的电影,也因此,在画面定格在藤野伏案而窗外景色渐渐由明到晦,全片结束的时候,我还在期待后续的剧情。字幕渐起时,我跟朋友说,这更像是把观众“骗”进影院,然后用远远超过故事体量的视听手段给予读者更高维的观看体验,而这种高维的视觉体验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它作为电影的短小,如果只是在电脑屏幕上随意点开,我不会有这么复杂的观看情绪。50分钟对于传统影片来讲短了不少,我按照惯性还在此时期待故事发展到高潮阶段,这个年少朋友分道扬镳生死相隔的故事刚出现了一丝转机,接下来这个曾经的遗憾会落到怎样圆满的结局上。可是期待落空了,我郑重其事地走进影院在大屏幕上观看的实则是一个精炼的小故事。这种预设与现实的错位让人更能花时间去思索刚刚看了什么。
我在期待,然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段超现实的插叙,给人希望后又马上落空回转——我把这称之为第二个trick。故事的戛然而止反而是一种留白,给予了观众更多的想象空间。我们现在假设京本去世的A世界为现实世界,而藤野救下京本的B世界为平行世界,那么倘若故事再继续发展,则免不了要面临一个问题:导演必须向观众明晰平行世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如此它才能走向一或二的结局。可是剧情只是停留在这里,对于B世界是否真实的揣测让这个故事的讨论空间变大了。当你把它看作是真实的平行世界,那么这是一个奇幻故事,平行世界的存在弥补了我们因为两位朋友生死相隔而产生的伤心情绪。但这又真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A世界的藤野在门外捡起京本的四格漫画,漫画上画着她一个飞踢救下了那天惨遭无差别攻击的好友,于是她突然充满希望地推开门走进去。但门后还是现实世界,窗户大开,房间玻璃上贴着几条四格漫画的稿纸,其中正有一条空缺。这增添了纸条被吹到门外的合理性。同时,京本一直关注着藤野的连载作品《鲨鱼踢》,而其中连载截止的11话末又恰好是主角飞踢向反派,结合藤野与京本的友情关系,四格漫画上的剧情很合理地隐喻了藤野对京本人生的影响——画面中的榔头可以是灰暗现实生活的指代,藤野踢开了凶手,隐喻着她把京本拉出了原本灰暗自闭的精神世界。因此,观众开始疑惑,这个纸条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改变了平行世界两人的命运,京本活了下来,她们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交集;还是只是藤野伤心过度的幻想,而这个纸条是巧合,表达京本作为好友冥冥之中对于藤野的安慰:不要自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害死了我,反而是你的存在拯救我给予我新生。这种叙事层的诡计让这个故事更能经受住咂摸,耐人寻味了。
第三个trick是接续在前文“远超故事体量的视听手段带来的更丰富的观看体验”上的。影院大屏给人的不仅是视觉冲击,还有画面细节的放大。我能感知到创作团队在画面的处理上有一些精巧的隐喻和表达,但很遗憾,这是献给美术从业者的电音,我只能从我文学创作的经验出发去触类旁通,因此只能感受到大概而不得细节的要领。但我愿意用文学中的先锋文学来类比它,把它称为“先锋电影”(如果电影业真的有这个专业名词那我先滑跪),我感知到它在一些非故事层绞尽脑汁地添加了一些新东西,就像先锋文学已不再关注故事情节,转向文字。比如影片里用了一些PPT式的画面切换来表达剧情的进展,这种在电影层面来看相当欠缺的技术却恰与漫画的表现手法有一些共通之处,可我能感受到的也仅仅止步于此了,它背后所隐藏的那种能够为漫画家们所感知的隐秘情绪实在是我没办法触及到的。我仍然期待某一天在网上看到一位恰好看过此片又有所感触的漫画从业者写下她的分析,好让我对这部影片有更为全面的理解。
很复杂,我不知道该如何给它评分,但我会说,尽管这不能算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好电影”,我还是觉得它算得上“有潜力”和“创造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