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老电影还能打动观众,与它的真诚不无关系。
很多人以为真诚这个词很虚,看不见摸不着。其实不然。简单如邀请朋友吃饭,寥寥数句,态度诚恳或凑人头,多试几次便知。
大荧幕上的表演更容易被观众感知。真诚与否,从演员的眼神到动作,从场景布局到镜头运用,太多细节在泄密。作为观众,排除不熟悉影片类型及自身当下情绪,如果在观影过程中屡屡出戏,要警惕导演是否真诚。
《秋天的童话》轻易带人入戏。很喜欢老港片的一点是,三几句对话便交代清楚故事缘由:十三妹省了两年钱执意飞去美国找男友,原意共读;男友没空接她,她妈妈安排疏远关系的船头尺接机。
开头短短两分钟埋下几个伏笔:一是男友不够重视,暗示感情线或有变;二是家境一般,异国他乡生活不易;三是引出主人公船头尺。
接下来,十三妹为爱走天涯受挫,船头尺暗生情愫,两颗同在异国漂泊的心渐渐靠近,水到渠成。
发哥曾言船头尺是他最喜欢的角色,最接近他本人。34岁的落魄船员,在酒楼打杂,烂赌,爱喝酒打架讲粗口,与陈百强饰演的十三妹富家男友Vincent相去甚远,和十三妹分属两个世界。
十三妹言,“有一种男人,你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但要你嫁给他,你又不会。”
大老粗船头尺只会对十三妹默默付出:插队买歌剧票(喜欢十三妹但不喜欢排队,真实)、装修房屋、陪她做兼职、卖手工、办派对、抵押全副身家买下她喜欢的表带。他开始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戒赌戒酒戒所有不良嗜好,因为“想做就去做,船头爱茶煲。”
发哥将这个角色打造得真诚、真实。观众会不自主进入他的情绪。
Vincent为自己出轨找借口满嘴跑火车,船头怼“阿伦边有讲过,阿伦话这陷阱这陷阱偏我遇上!”观众莞尔。
发现十三妹在餐厅吃便宜蛋治,他暗中心疼,上前一边打哈哈说自己最喜欢蛋治并三两口消灭,一边点两份肉餐为她改善伙食。大老粗温柔起来,观众唯任心波荡漾。
得知十三妹被欺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男的揍了一顿。观众叫好。
为十三妹买了手表带,一路雀跃蹦哒跑回去准备表白,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观众姨妈笑。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即使再年轻演员,也未必能更到位诠释这种“刚刚发现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的窃喜欢悦。
船头发现十三妹坐上Vincent的车,欢快神情逐寸暗淡,不甘地追车跑,卑微又深情。观众心碎。黯然神伤,不需要表现得多悲恸。目睹所爱渐渐远去,无声地追而不及,已足够痛,空余恨。
船头的爱很真,也很有分寸感。许是源于卑微,明明买了歌剧票,却始终捏在口袋里;明明想要亲吻,却在十三妹转头时唱歌解围;明明想说“我爱你”,却说成了“那里挺好,风景不错”。他教训十三妹要隔两米远放盐,要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放盐的汤才不咸不淡,其实是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越界,不要到头来朋友都做不成。
面对船头的多次试探,十三妹岂能不懂他的心思,却禁不住反复犹豫,直至陷入船头的真诚。
两人不对等的爱,放在漂泊游子身上,却又成立了。因为在他乡,生活多波折磨难,身边人一丁点的暖意也显得弥足珍贵。而孤独的心如磁石般,吸引来另一颗孤独的心。这份暖意与引力,是雪夜拥被,也是围炉夜话。
这样的故事不孤立。如今在北上广深漂泊游子,拼搏的写字楼,落寞的出租屋,纠结于要不要多付两元加个煎蛋的小餐馆,有多少人因此找到另一半?能遇见是幸运,能在一起更是命运的眷顾。
可憾如船头在道别十三妹后,打开她送的礼物:竟是她珍爱的表芯。他送她表带,她送他表芯。他们将自认为最好的赠予彼此。这份情如盐珍贵。却擦肩而过。
结局是童话的,亦真或假:船头和十三妹相逢在曾经漫步的海边,那里有新开一家餐馆sampan--如曾约定。他们相顾无言,西装革履的船头问“Table for tow?”
剧终。
这可能是一场梦,船头或十三妹的梦。
这可能是真的,童话需要美好结局。
无论如何,这部《秋天的童话》已为我缔造一场短暂但真诚的旖旎梦。